斯须吞旧梦(二)
赤色的阵法赫然出现在临着床的白墙上。
它与开启地宫的那个阵法相似,都有辟开空间之用,只不过眼前这个更加简单,后面的空间应该不会很大。
“去试试吧。”夙情温声道。
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急,他自然不会阻拦小徒弟练手。
凰愿本来有些犹豫,听见师父的鼓励,便不再迟疑。她走过去将手抵在法阵上,学着师父的样子将灵力灌注进去,沿原生的灵流逐一化解符文。
法阵所残留的灵力并不多,她没有费多大力,便解开了。
墙后果然是个不大的空间。
夙情仍旧一脸面无表情,然而里面的景象叫凰愿吃惊地合不拢嘴:“这居然是……”
空间里堆满了黎陌琨外貌的人偶。
一个个不着寸缕地堆叠在狭小局促的空间内,每一张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大睁的眼睛中眼神空洞而麻木,嘴角似翘非翘,在唇边凝成诡异的微笑。
凰愿咂舌:“他做这么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是要干吗,什么癖好?”
也有大能会炼制此类的人偶,用来作为自己的身外替身挡灾挡杀,可黎陌琨一个未出师的弟子,何须这些?
难道每日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吗?
是难以想象的画面,凰愿不禁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但逝者已矣,私密的嗜好再猎奇,也是多说无益。
她见师父不反对,便释出灵力,将傀儡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
没有灵魂,也没有驱动的灵源,除了形貌逼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玩偶,根本无法追查制作根源。只是傀儡越真实所需的材料越高阶,黎陌琨虽然是伽舒阁首徒,稀有的东西应该也不是轻易可以入手的。
“他哪里来如此多的材料?”凰愿数了数,足足有二十三具,“即使黑市能买,灵石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吧,伽舒阁首徒的份例多到能这样挥霍,果然是卖丹药比较赚钱吗?”
“御灵比试的时候,黎陌琨那些小玩意儿也都烧钱。”夙情拎鸡仔似的拎出一个“黎陌琨”上下打量,“东西可能不是他做的。”
尤其是挡下聂辞致命一击的那件法器,根本不可能是黎陌琨的修为能做出来的东西。凰愿是因为前世与灵感高绝,他一个小弟子又是哪里来的能耐?
“如果这里都是假的,师父你说灵堂里的黎陌琨……”傀儡术虽然不少见,但将真人仿得如此栩栩如生的肯定不常见,凰愿想到了北地那个假的自己。
同样是傀儡,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我们去看看灵堂。”夙情把东西放回去,嫌弃地拍拍灰,随手关上小空间。
-
房间外月色正好,流辉洒下来,整个阁中都静悄悄的。
偌大一个门派冷冷清清,白日里尚且不说,夜里竟是一个醒着的弟子也没有。
“小心!”
两人正欲拐出并排的弟子寝宿,却见一个人影从另一端闪过,径自走进黎陌琨的房间。
黎陌琨已逝,谁会大半夜来他的房间?
凰愿忍不住想追上去看看那人要做什么,然而还没等踏出步子,就被抓了回去,她听见耳边轻声的喟叹:“怎么这般莽撞。”
语气里的那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情绪满得要溢出来,投降一般的无奈软化了整句话。
低沉的声音不像是叱责,倒似嗔似怪。
凰愿愣住。
夙情叹了口气,单手扣住她的肩,将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的小空间里。
一双温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失去视觉的瞬间,不明的情绪填满心脏。
时间在此刻变得凝滞,其他观感被忽然放大,她可以闻到师父身上风雪一般凛冽清冷的味道,也可以感受到玊冰绡所织的广袖蹭在自己脸上的柔软。
甚至,她可听到师父的心跳声。
骤然加快,与自己的几乎跳到一起,在落针可闻的夜晚,仿若擂鼓。
带着薄茧的指节擦过眼皮上敏感的肌肤,有温热的灵流自眼睛上传来,消弭了背后冰凉墙壁的冷意。
掌心滚烫,灵流温暖。
直到黎陌琨的房间在凰愿的眼前呈现,她才回过神来:“师父?”
黑暗中,夙情低声回答道:“灵蝶。”
“哦!可惜看不见是谁。”不待她惋惜完,灵蝶似有感应。
房间内的视角紧接着一转,飞到那人的正面去了,一张不陌生的脸赫然呈现——
居然是已经就寝的刘长老。
原来隐去身形的灵蝶早在两人与刘棋分开的时候,便跟着他了。
“师父知道刘棋会来?”凰愿惊讶。
“不知道。”夙情分心控制灵蝶,说话却仍旧专注认真,“但知道他有问题。”
不愧是师父,凰愿暗叹。
只见刘棋熟门熟路地摸进去,在一片漆黑里翻箱倒柜,连被子制服都摸了个遍。
看起来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又在房间中央站了一会儿,似乎豁然开朗似的跪坐到软垫上,继续沿着桌子侧边摸索。
直到某处被紧紧按住时,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凰愿见过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再次展现在刘棋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乌木盒子,攥在手里,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是一盒药。”凰愿忽然忐忑,“我方才藏了一粒。”
夙情却是赞道:“嗯,做得好。”
“他不会发现吧。”凰愿更加担心了。
“放心。”夙情捏了捏怀里人的肩膀安慰,“即便他知道少了,也无法大闹。”
“啊,因为他也是偷的!”凰愿恍然大悟,忽然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刘长老半夜偷偷摸摸地来这里,怎么也不下个隐身咒术?”
夙情心说你也是不隐身便想跟着人家了,但嘴里却一本正经道:“他先前灵力空耗太多,尚未恢复,不欲在这里浪费罢了。”
也是,周围一个醒着的弟子都没有,确实不必多此一举。
而那头的刘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谨慎地将房间复原。出门左右张望确认无人,便跃上房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
“好了。”夙情松开她。
没有了温热的灵流,有一瞬间,凰愿好像有些失落,但这半星暧昧的惆怅很快就被十一月的夜风吹散了。她微微缩瑟一下,想起一件事:“那药边上有张药方,但是看不清,不过我记下来了。”
“等下了山,告诉承影。”夙情颔首。
陆醉月是玄清一族的族长,擅医知药,将残方交给他或许就可以知道是什么药,刘棋又为何需要它。
“明天就是黎陌琨的头七了。”夙情牵住凰愿的手,“伽舒阁会在头七过后将弟子葬入禁地,我们今晚先去灵堂看看。”
-
黎陌琨是阁主首徒,在阁中地位不低。伽舒阁为他设了灵堂,但他膝下没有子女,也没有弟子,所以只有两个辈分小的弟子在灵堂守着。
两个弟子未着丧服,而是穿着阁中制服。
灵前的三炷香快要灭了,大一些的弟子跪上前去,准备换根新的。
夙情原本想等着那人将香换过,便迷晕了他们,不料其中一个忽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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