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而在那一刻，她脑海里想到的人，却只有一个江瞬倾，那个她从来没有给予过母爱，嘴上对她说着难听的话，却一次次纵容她的儿子。
……
顾景和关掉了手机，看向江瞬倾，对方视线仍盯在他刚才举着手机的地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情绪那么复杂，浓烈的几乎要将人淹没。
顾景和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便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哥，她进去多久了？”许久，江瞬倾嗓音干涩的说。
顾景和看了看腕上的表，发现距离女人进去急诊室已经快五个小时了。
江瞬倾没等来他的回应，眼皮耷拉下去，半晌轻轻问：“她是不是出不来了？”
“会没事的。”
“哥，你说我今天要是来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出这种事”
顾景和攥住江瞬倾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他心疼的将那双手捂进掌心里：“别这么想，你没做错什么。”
不管是男人温暖的手掌，还是坚定的态度，都有效的安抚了江瞬倾的情绪，他心里的自责渐渐散去，只是想到那女人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心里仍觉得沉闷和窒息。
她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而且这个女人几时在意过自己，她没将自己当儿子，那自己凭什么要去在意她？
江瞬倾这么告诉自己，却仍不能释怀。
那天医生一直抢救到凌晨，终于保住了文姗的命，几天后她在病房里转醒，却变得痴痴傻傻，谁也不认识了。
那张原本虽染了些许岁月痕迹、但仍明艳精致的脸蛋，两颊凹了去，眼窝深了，嘴边有了法令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她看着邻床小女孩玩洋娃娃，突然过去抢了，把人小女孩弄得大哭起来。
江瞬倾让她把东西还回去，她不愿意，江瞬倾没办法，就把洋娃娃抢回来还给了那孩子，结果文姗也哭了。
“别哭了！”江瞬倾被烦的狠了，低呵了一声，女人被吓的浑身一抖，止住了哭泣，但反应过来后，反而哭的更凶。
江瞬倾后来叫人去买了几个洋娃娃给她，这才把人哄住了。
看着女人坐在床上顶着那张苍白的脸，专注的玩着玩具的模样，江瞬倾心里觉得悲凉，可某一刻，又觉得这样也好。
他自己在医院照顾了文姗两天，要赶回剧组拍戏，他走的时候那女人还坐在病床上玩一个粉色的芭比娃娃。
她身上穿着蓝白的宽松病服，低着头专注的给手里的娃娃梳头发，一双眼睛里透出清澈的愚蠢和开心。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张西在一旁提醒道。
“嗯。”
江瞬倾没有和女人告别，转了身往门口走，快要出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去哪？”
江瞬倾脚下一顿，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
他以为这女人记起了什么，然而看见那双满含天真的眼睛，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你去哪儿？”女人看着他，又问一遍。
江瞬倾沉默了下，说：“去工作。”
“不要，不要你去。”
江瞬倾自然不会听她的，他什么也没说，转了身就要离开。
谁知文姗见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光脚就追了出去。
“别走，不要丢下我，不要走，爸爸——”
“……”江瞬倾愕然回头，看见女人满脸的泪水。
他想起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女人说他的爸爸去外地打工，但是因为车祸死在了外地……
那时候他还不懂分别和死亡的含义，更读不懂女人眼里的思念和悲伤，但是这一刻，他仿佛透过站在眼前这纤瘦的女人，看见了一个目送着父亲的背影远去、守在村口等着父亲回来，最后却等来一盒骨灰的瘦小女孩。
江瞬倾心里骤然纠疼起来，那种情绪，比等在手术室外签下同意书时还要来的强烈。
他的母亲，从懵懂幼童到如今，一转眼四十余年……多少人纯纯净净的来这世间，染一身风霜而去？
他如果没遇见顾景和，这辈子又该是怎样？
回想当时处境，自己能在那污泥里强挨多久？是否终于放弃和麻木，任那污泥渗入自己的骨血？
半晌，他敛了所有情绪，对跟在女人身后的两个护工浅浅嘱咐了一句，转过身，终究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女人的哭叫声越来越大，然后又渐渐远去。
有些东西刻进了灵魂里，大概一辈子也难以抹去。
比如女孩幼年失去父亲的痛苦，比如男孩被母亲一次次无情抛弃、利用和索取留下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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