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这才说,“不等了。吃饭吧。”
一直等到家里吃完中午饭,西觉和秋生才架着车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秀娘问盆边洗脸的秋生,“不是到那卸货就回来吗”
秋生一言难尽,抹掉脸上的水,叹口气。“那家说我手艺不错,要留我们吃饭。”
“这家人不错呀。”秀娘接着问,“钱都结清了”
“结清了。”
秋生站起身,“我们说不在那吃。可那主家实在客气,硬要拉着我们吃饭。”
秋生看一眼西觉。秀娘微微惊讶地瞪大眼,“你们吃人家饭了”
“嗯。”秋生点头,有些无奈。“家里还有没有饭西觉没吃饱。”
这边西觉对花旗他们说,“那家菜不如我们自己做的好吃。肉有些少,菜多,饭也少。”
“我们做的菜肉多。”兜明说,“去别人家吃不如回家吃。”上回去吃席,兜明可是深有体会。外面的饭菜哪能吃得饱呀。还得是自己家做的。
秋生:……桌山的肉基本可都进你嘴里了。
五婶上午刚来说过许老二家的事,赶在做晚饭前,她又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许老二将他媳妇儿卖了!”五婶一进院子,就说开了。“好多人都看见了。许老二把他媳妇儿绑着带去镇上。”
“卖了”花旗眨眨眼,“卖去哪了”在他的认知里,还不知道有这种事。
“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了!”
“听说签的还是死契,卖了九两银子。今天下午就送来给三喜了。”
“什么是死契”坨坨好奇地问。
“死契就是卖给人家,赎不回来了。”五婶啧啧两声,“们说这许老二狠不狠。”
“那女的娘家人呢她家人不管”秀娘同情地问。
“不管。她娘家人也气她呢。她弟弟家有个姑娘快定下人家了。结果她跟刘三喜跑了。别人一听她家这事,小伙立马重新相了人家。”
“昨天她弟媳妇儿还找到石青村,把她骂了一顿。听说骂得还挺难听。”
“这不是造孽是什么”五婶一阵唏嘘,“原本好好的日子不过,这能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
“许老二把婆娘卖了,他不是没媳妇儿吗”秀娘说,“他咋想的。”
“咋想的许老二想得可美了。他都在他们村人面前说了,还完钱剩下来六两银子。他和他家大儿子一人一半,都能再找个媳妇儿。”五婶摇头。“许老二说这话就跟差心眼似的。”
“有这钱倒还好。他家大儿子也不用去倒插门了。”秋生在一旁接话。
又过了几天,村子里彻底传开,刘三喜的右腿没救了。以后他只能靠着左腿站起来。
三喜娘整日以泪洗面。天天哭她苦命的三喜,完全不提刘三喜不要家跟人跑了的事。
巧子不想呆在家里,便经常来找秀娘和花旗。
三喜娘不是哭刘三喜命苦被人欺负,就是拉着她的手说以后辛苦她。
辛苦她巧子面上答应着,心里却不舒坦。她差点被人抢走了的事怎么说家里的孩子差点没了娘又怎么说让她辛苦照顾刘三喜门都没有。
刘三喜腿废了,才知道要找她了。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没别的心思。
呵呵。要是刘三喜腿好的,他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和她好好过日子不用。以后她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就成。
有饭,刘三喜就吃饭。没饭,也被指望她给做饭。这下腿断了,看他以后还和谁跑
“你家三喜腿骨头真碎了”秀娘问她。
“真碎了啊。”巧子云淡风轻地回答。
“那以后怎么办就躺床上”秀娘继续问她。
“就躺床上呗。现在起码得在床上躺三个月。左腿也断了,大夫说能接上,得好好养着。”
坨坨在一旁晃着脑袋说,“真惨。”
巧子逗他,“坨坨也知道坨坨以后长大了娶个媳妇儿可得好好过日子。要是整天想东想西的,说不准哪天就会像三喜这样。”
花旗在一旁,巧子这话说得不中听,她很快意识到了,对着花旗歉意地笑笑,“花娘,我没说坨坨不好。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可别介意。”
花旗笑笑,“我不介意。”小人参精的腿被打断也没关系,很快就能长回来。
坨坨却很认真,“我才不会像刘三喜那样呢。五婶说,这叫造孽。”
“可不是么。”巧子小小地接上一句。说心里话,刘三喜腿断了,她心里是痛快的。这人终于是遭了报应。
平日在家,刘三喜也是不干活的,腿断不断也没啥差别。反正她带着孩子,跟爹娘一块把日子过好就行。刘三喜怎么样,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妖怪们后来没再听巧子提起刘三喜。倒是打这以后,巧子常常带着洪山来西觉家玩。
五月底,地里的麦子全黄了。秋生说,再过半个月,就该收麦子了。
再过半个月,妖怪们就要回到山上了。
站在家门口,看着金黄色的麦子被风吹起阵阵麦浪,坨坨从东眺望到西边,麦田的尽头。“这得收多少麦子呀够云善一年吃的吗”
秀娘噗嗤一笑,“何止够一年只云善自己吃,够吃一辈子的了。”
“这么多啊。”坨坨张圆了嘴巴。从这到那头的地里的麦子原来够云善吃一辈子的。一辈子,起码也得五百年吧。一年吃多少
坨坨自己在心里算了算,糊里糊涂地也没算明白。他眨巴眨巴眼睛,放弃思考,反正小丛会算的。只要小丛把接过告诉他就好了。
“看什么呢”五婶远远地走来。
五婶一来,指定是有什么故事要说。坨坨还是很欢迎五婶的,隔着老远就挥着手呼喊,“五婶。”
“你要叫五奶奶。”五婶无奈地摸摸坨坨的脑袋。不管她怎么说,西觉家的孩子是怎么都不改的。
坨坨蹦到一边,“今天是什么故事”
“敢情我是给来给你讲故事的”五婶笑着站在西觉家院子门口,看着远方一片金黄,“麦子快熟了。”
“是啊。今年天也好,不旱不涝。”秀娘说。
说了两句麦子的事,五婶忍不住道,“我听人说,许老二真给了他大儿子三两银子让他娶媳妇儿。”
“那屠夫女儿怎么办”坨坨仰着脑袋问。
云善把小手塞进坨坨手里,另一只手抓着春花的手。两个小的也像模像样地跟着一块看麦田。
“许老二本意是让他大儿子拿这三两银子去娶媳妇儿,别倒插门做上门女婿。可听说啊,他家大儿子也是有主意的。人家转脸把三两银子给了屠夫家,说是彩礼钱。”
“都做上门女婿了,这还讲究啥。”五婶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做上门女婿,要被人背后说一辈子的。”
“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秀娘心想,许老二家的大儿子倒是不随他爹娘。
“可不是么。”五婶说,“不过许老二知道他大儿子把钱给屠夫家了。在家对着孩子破口大骂。说得也难听。还说三两银子白给他儿子了。”
“第二天,他大儿子拎着几件衣服就去了镇上,直接上了屠夫家的门。”
“有了这三两银子,屠夫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在镇上找了个地让孩子先住下来。等过几天成了亲,就住到家里去。”
“那许老二呢许老二不是还有三两银子吗”花旗问道。
“谁知道呢我听他们村的人说,许老二一直嚷嚷着要再娶个媳妇儿。”五婶说。
坨坨一直等着五婶来说许老二娶媳妇儿的事。可这是十几天了,一点信儿也没有。倒是地里的麦子都熟了。
小丛和梁树叶都回来帮忙。学堂里的古板先生给学生放了假,让农忙的时候都回家帮帮忙。
照旧是从秋生家干起。
天刚亮,除了云善,家里大大小小的妖怪和梁树叶都起了。花旗先是给大家煮了鸡蛋。吃完鸡蛋再喝上几口水,妖怪们手上缠着布条出发去秋生家的地里。
花旗抱着云善,坨坨怀里抱着张小席子,小丛手里挎着个小篮子。小篮子里是蒸好的鸡蛋,还有水,云善醒了就可以吃饭。
秋生家门还没开,院子里已经有了声音。
坨坨跑过去“砰砰砰”地敲了两下门,“秋生叔,秀娘,我们去干活了。”
等秀娘打开门时,见着西觉一家已经走到了五婶家,秀娘喊着,“吃完饭再去”
“不了。趁着早上凉快多干些活。”花旗回头说了一声。
秀娘回院子催促秋生,“西觉家都去了。咱们也快点收拾。”
秋生匆匆地洗了把脸,“我先带着东西去。你给我带点饭。”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今天早上辛苦,秀娘昨天就烙不少饼。
秋生给大牛牛套好车,从杂物间里把铡刀,麻袋,镰刀一件件往车上搬。收拾好了赶紧赶着车出了门。
秀娘正在炒辣椒鸡蛋,准备一会儿带上,夹在饼里吃。
秋生又跑回来了,“春花一会儿就该醒了,你记得进屋去看。”
“我知道的。”秀娘翻炒着鸡蛋,秋生又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坨坨把小席子扑在地头上,花旗把云善放在上面,给他盖好小毯子。
“树叶,你先看着云善,一会儿让坨坨来换你。”花旗对拿着镰刀的梁树叶说。
“好。”梁树叶点头,在云善的小席子边角盘腿坐下。他对着坨坨说,“你累了你就过来换我。”
“知道啦。”坨坨给手上缠上布条,跟在小丛后面下了田。
梁树叶托着下巴,在微凉的早晨,看见麦田里一坨接一坨地飞着麦子。
云善翻了个身,变成趴在席子上。梁树叶替他把滑下的毯子盖好,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胖脸。
“树叶。”秋生赶着牛车过来。见云善睡在地上,赶紧拍着大牛牛让它往一旁走。
“秋生叔。”梁树叶站起身,帮着秋生把麻袋从车上卸下来。
秋生把镰刀放得远远地,叮嘱梁树叶,“一会儿可看好云善,别让他碰镰刀。”
“嗯。”梁树叶点头。
秋生拍拍大牛牛,“回家去接秀娘。别走路上吃草。等回来了再吃。”
“哞”大牛牛对着他叫了一声,自己转头往回走。走到路边,低头咬了口草。
秋生握着镰刀冲他喊,“先回家带绣娘过来再吃草。晚上回家给你喂豆子。”
“哞”大牛牛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秋生握着镰刀下地,“你们来得可真早。都吃饭了没”
“只吃了个鸡蛋。”兜明诚实地回答。
“趁着凉快多干活呀。”坨坨站起身。
“秀娘一会儿带饼来,炒了鸡蛋和辣椒。兜明多吃点。”秋生一边说着话,一边弯下腰开始干活。
梁树叶把麻袋整理好,又回到席子上坐下。
他一个人太无聊,便和云善说话,“云善弟弟。”
梁树叶抿着嘴笑,“咱们是不是等麦收后就上山坨坨说你以后要做小道士。”
“我听村里人说,云灵山上的云灵观很灵的。你以后就在那里面做小道士吗”
想到自己见过的道士,那些都是留着胡子的老头。梁树叶把云善的形象替换进去。顿时觉得有些违和。云善没有胡子,不会穿衣服,也不会自己吃饭。这么小的孩子现在真的能做小道士吗
“不过没关系。树叶哥哥给你喂饭,帮你穿衣服。”梁树叶又伸手戳了戳云善的胖脸。
瞅瞅附近没人,田里的人各自忙活着。梁树叶满脸羞涩地趴下身,凑近云善的耳朵边,小小声说,“云善弟弟。”
开了个头,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下后,他才鼓起勇气说,“我也想像你一样叫花旗娘,叫西觉爹。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喜欢啊我看小丛他们都不叫爹娘。只有你喊娘。”
“云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花旗是我的娘,西觉是我的爹,兜明是哥哥,小丛,小丛好像和我一样大。坨坨是弟弟,你也是弟弟。”
梁树叶说完,脸上不再是羞涩的笑,而是十分开心的笑容。他拉出云善的小手,拉拉他的小拇指,和他盖了个大拇指印,“云善弟弟,我会做个好哥哥的。我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得了哥哥承诺的那个小娃娃还在呼呼睡着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手已经和人拉过勾了。
没一会儿,大牛牛载着秀娘和春花来到田间。它认识路,又通人性,都不用秀娘赶车,它自己就知道往哪走。
“树叶饿没饿”车一停,秀娘抱着春花跳下车。紧接着把车上的篮子拿递给梁树叶,“里头是刚炒好的辣椒鸡蛋,你卷饼吃。”
“云善还睡着呢。”秀娘把春花放在云善旁边。春花就老实地坐在席子上盯着云善看。
大牛牛“哞哞”地冲着秀娘叫了两声。秀娘才想起来给他卸车。
绳套刚被解开,大牛牛立马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地往回走。来的路上他可选好了,就前面路边那块的草最肥。
秀娘把饼撕开,卷好了菜,一个个放回篮子里,这才冲着田里喊,“吃饭了——”
头一个冲过来的自然是兜明。他手上裹着脏布条,对着篮子伸出手,被秀娘拦住,“你去一旁的小沟里洗洗。脏手不拿东西吃。这最大的一块留给你。”
在大家吃饼的时候,云善悠悠然醒了。
第一个发现他醒了的就是春花。
“弟!”春花高兴地叫道。
花旗这才注意到云善眼睛睁开了。
睁开眼他没有立马爬起来,而是在地上拱来拱去。
把席子上的毯子全都拱到地上去,他才坐起身子。
见别人吃东西,云善的小嘴跟着动了动,大眼睛瞅着花旗,张开嘴巴,“啊。”他也想吃东西。
花旗揪下一点点饼放进他手里,“云善吃。”
云善捏着没有他指甲盖大的饼,自己端详了一会儿才放进嘴里。花旗见他嘴巴没动两下,估摸着被他一口吞了。他赶紧几口把饼吃完,掀开自家带来的篮子,拿出蒸鸡蛋喂云善。
吃完饼,梁树叶凑到坨坨旁边问他,“坨坨你累了没我去干活呀。”
“不累啊。”坨坨挥挥手,“一点小活。”
“真不要换我”梁树叶看向坨坨。
“不用啊。你看好云善。”
看,家里最轻松的活——看着云善竟然都是先分给他的。云善在家排第一受宠,那他就是家里第二受宠的孩子。梁树叶心里莫名高兴起来,他又和坨坨说,“那你累了一定来换我。”
可惜,人类的幻想与妖怪们的认知存在着巨大差异。花旗选择让梁树叶看云善仅仅是因为他是个人类。而一个人类孩子干不了太多活。让他看着云善,就能多有一只妖怪腾出手来干活。
“知道啦。”坨坨跑到小沟边,捧着水喝了两口,又下了田。
“树叶,也帮我看好春花。”秀娘让秋生帮她把铡刀往前面搬一搬,她好捡麦子切掉根。
早上天刚亮起来干活,早饭得等到干完活回家才能吃得上。晚饭又得早早吃,趁着太阳落山凉快的时候抓紧干活。
早饭吃了不到四个时辰就要吃午饭。早上干活的时候有垫了肚子。连兜明都说午饭吃不下去。
农忙的这些天,家里就只做早晚两顿饭。
白天起的早,晚上睡得晚。妖怪们午觉的时间就格外长。午觉睡醒了,花旗就得开始准备晚饭。
不过云善还是正常地一天三顿吃,睡觉时间也和原来一样正常。
白天他睡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午觉,有时候他睡醒了,花旗就把他放下床。他自己会在西觉和兜明身边玩。一会儿爬过去骑在西觉身上,一会儿又爬回来拽拽兜明尾巴。
只要他不跑出屋子,西觉也不管他。任由云善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收完了麦子趁着天晴得晒麦子。
西觉家的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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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章。
最近有些事,没有码字。我还在的。
妖怪们马上回山里。准备开启山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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