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抱长终(六)
溟彧想救银冽。
这简直旧时天方夜谭。
在当年隐羽峰祸事的证据全部指向溟彧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想救阿冽,唯独不应该是溟彧。
“你是不是查到了当年银氏灭族之事?”银冽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个别的问题。
“当年……”凰愿试探道。
但事实上究竟想问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朦胧中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银冽不愧是凰愿的挚友,只从她的表情与没说完的话,就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他大方地承认:“不错,当年那个没有带给你看的人,的确是溟彧没错。”
“?!”
这一刻,震惊都不能形容凰愿的心情了,她身后的三个小崽子也目瞪口呆。四个人石化在原地,久久都没有接话。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银冽觉得四个人的反应好笑,却没能笑出来。要说的话,他的脸上更像是一种混杂了伤感的苦涩笑容:“只不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溟彧,他自称瑰泽,而我们是在祈云山脚下相遇的。”
祈云山脚下,凰愿捏碎了夙情被侵染的龙珠,溟彧无处可逃,只能栖身在后山一隅茍且。直至多年之后意外与银冽相遇,演变为一场只有当事人知晓冷暖的缘分。
“你们有所不知,”银冽继续道,“当年其实是溟彧从龙族中偷出了小金龙,将他隐藏在祈云的后山上,试图附着在他身上养伤。小金龙身份特殊,生而为应龙之尊,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抱歉,夙情。”
夙情愣住了。
突如其来的身世让人不知所措。
千年已久,夙情或许已经忘记彼时误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失落,也或许是凰愿给了自己足够的温暖与爱护,他早就不在乎那微不足道的情绪了,但骤然听到自己不曾为族人鄙弃,还是免不了心思波动。
握着凰愿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凰愿回握住夙情,通过交握给予他些许的安慰,但另一边,她却是陷入更深的自责:“这么多年,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她去隐羽峰虽不频繁,但也不少,明明有足够的机会——
如果能早点发现银冽的异常,如果能再对银冽多一点关心,但凡她当时开口问一句,阿冽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也不会落至被灭族?
“你自责个什么劲儿,”银冽见她这样,终于笑了出来,满不在乎道,“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况且你俩有心算无心,他有意避着你,你不知道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你又不是神算。”
“阿冽……”凰愿没有被说服。
“没想到后来,倒是再也没机会带给你看了。”似乎是想要活泛一下沉郁的气氛,银冽开玩笑道,“指不定带给你看,你也认不得他,我后来见过溟彧的真实样貌,和瑰泽差得可远了。要我说,还是瑰泽更好看些。”
瑰泽与溟彧的长相天差地别,甚至连性别都不一样。
这两个名字代表的身份相去甚远,是旁人决然不会混淆的地步。
他隐藏起自己的气息,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修士,与银冽以知交开场。
然而凰愿却可以想象,当年银冽顺着她的魂魄碎片调查,牵扯出来的谜团越来愈大,最后甚至发现一切都与自己的亲近之人脱不开关系,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但最该伤心的人此刻却在安慰凰愿。
“我又不靠脸认人。”凰愿撇了撇嘴,接了哏,不再愁眉苦脸地让银冽担心。
“靠气息也未必可行,溟彧的幻术可是天下无双。”银冽也不知道是不信凰愿的修为,还是太相信溟彧的幻术,但对于拆好友台还是很在行的,“我也是很多年后才见到的,没想到他和你完全不像。不过他为女子时,倒是和你有几分神似。”
“他就是变成天边一朵云我也能认出他的气息。”凰愿不以为意,也不生气,“的确是不像,你大概不知道,我那些兄长与姐姐中,只有他与我最不相同。”
“怎么会,明明你们……”
“?”凰愿意外,“你连这个也知道?”
“嗯。”银冽矜持地颔首,眼里浮现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知道啊,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得多。”
“那你们……”若说之前凰愿只当溟彧是想利用银冽,但他如果连个中秘辛都告诉了阿冽,想必是真的关系匪浅。
“哈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银冽知道她误会了,笑意越发明显,“他虽然对我并非完全没有利用,但除了那些鸡飞狗跳与你追我赶的事情,他有几分真心我还是知道的。”
“可是当年……”阿冽既如此自信,凰愿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年银氏灭族,背后凶手的所有线索都指向溟彧,但阿冽却信誓旦旦地说溟彧是真心的,这如何让人信服?还是说溟彧的手段竟然高明至此,连一向心明眼亮的阿冽遭此劫难后还帮着他说话?
“当年的事情,事出有因。”银冽坦然道,“自你逝去后,封印愈发不稳,我为了修补封印,在极北的时候受了重伤。”
这件事凰愿是知道的。
白镜砚与陆醉月都曾说过,那时银冽为了修补封印耗尽灵力,重伤濒死,神魂更是受到了难以挽回的损伤,连陆族长都束手无策。
“那次过后,我伤势未愈又遇到了意外。”银冽似乎是不愿意提及那场祸事,说得含糊其辞,“原先溟彧只是单纯地被本能驱使,想要打开封印,我已经将他劝住,但没想到多年后那人又要重蹈覆辙。”
他说着长叹了口气,眼中的郁塞沉得化不开。溟彧以他为理由妄图颠覆尘世,几乎成为了银冽的心病,纵然是心性潇洒不羁如他,也无法彻底释怀。
“阿冽,这不是你的错。”凰愿安慰了一句,却觉得无甚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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