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已入了忘川转世。”聊起银三,凤北卿整个人都放松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看似洒脱之下掩着愁苦。
“那岂不是过几日便可知道投身之处了?”白镜砚惊喜地问。
“不错,到时我想再去寻她一次。对了,古凌的那些魂魄也都带到了忘川,若是能忘却前尘,不日就能入轮回了。”古凌人的残魂是凰愿救下的,还好自己不负所托。
“辛苦北卿。”凰愿微笑。
“古凌人?”白镜砚戳了戳弟弟,满脸好奇。
“旧城古凌二哥可知?”夙情并没将插曲写入书信,狐貍自然是无从得知。
“古凌啊。”白镜砚不像三不管的弟弟什么都不知道,“百年前莫名灭城的那个?”
“古凌是建在封印上的城池,利用了大阵的力量才得以在大漠中获得一线生机……”夙情耐心地解释,“但你也知道封印底下是什么,两代城主疲于应付日益暴走的鬼气,最终都陨落了……”
古凌的历史不长,几句话就尽在概述之中。
“原来如此。叶濯柳倒是下得去手,亲爹也不放过。”白镜砚耐心地听完摸了摸下巴,尾巴一摇一摇,“不过这叶则渊是个妙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叶则渊身上看见了些许银冽的影子,老狐貍忽然沉入了感伤。
“……”
凤北卿看着两个弟弟说话,自己一言未发。他虽然回来了,但心事重重的,瞧着白镜砚一晃一晃的大尾巴也不去揪软白的毛。
“怎么了北卿?”凰愿对于三人的情绪最为敏感,“闷闷不乐的,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一件事持续了数百年,却突然结束了,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凤北卿苦笑。
淡淡的一句话嵌入了悠远的痛苦。
灵物拥有漫长的生命,最擅长的便是打发虚无的时间,然而凤北卿却说不知该干什么。他早就将寻找银珎当成无望又唯一的坚持,从未想过会有终结的一日。
“就像突然没了目标。”凰愿很理解。
“是啊,说不上难过,但好像心里有点……有点空。”凤北卿笑了一下,在师尊面前也不觉得丢人,“还有些担心小珎。她现在要一个人转世那么多次,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夫妻骨之术可以让凤北卿寻到银珎的转世,却无法帮她,即使挡了灾祸,总也有真真实实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无法替她承担。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即便是凤北卿也并非是事事都能看得开。
“去陪着小珎吧。”凰愿想了想,认真建议道。
“师尊?”凤北卿意外。
“入轮回,陪着小珎,怎么样?”凰愿道,“你可以留着记忆,参与她新的人生,或者就远远地看着,不打扰她。”
“这注意不错。”白镜砚附和,“大哥你干脆也别留着记忆了,直接入了忘川,几世都跟着小珎,有夫妻骨之术在,你们必然会相遇的。到时候该怎样便怎样,岂不是很好。”
“大哥陪着三小姐,我们也好放心。”夙情跟着点头。
“可是……”凤北卿难得犹豫不决。
师尊与弟弟们的提议听着诱人,但他们即将要面对未知的魔头,他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只顾自己呢?
“无事,哥你这几年到处瞎跑,疏于修炼,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有我们陪着师尊就行了,你去陪着小珎才好呢。”白镜砚看透了哥哥担忧,摇摇头,装着一脸嫌弃。
“诶,白镜砚你!”凤北卿气结。
“哥你看看老三这些年焚膏继晷地修炼,你已经不行啦。”气人的白镜砚不仅自己气人,还得寻求弟弟与师尊的认同,“老三你说是不是,师尊一定是觉得你心态不对才让你入红尘修心呢,诶!”
没等老狐貍说完,凤凰忽然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脑袋就弹了一下。
“白镜砚!!”凤北卿装出来的怒火写在脸上。
“诶诶,哥,你怎么这样。”白镜砚手忙脚乱地护着额头,被钳制着施展不开,只好把尾巴毫不客气地抽向凤北卿的脊背。
凤北卿不得已放开他,手撑着地面,凌空一翻退出数步。他扯下大氅随意地扔在地上,炽热的火焰在掌间积聚,下一瞬,直指对峙的白镜砚而去。
“哥,你犯规!”白镜砚险险地避开贴着尾巴烧过去的流焰,顿时炸了毛。
“可没说不能用术法啊。”凤北卿知道火烧不到自家弟弟,但嘴上不饶人,“当心变成秃头狐貍。”
“你等着,别让我够到你的尾翎!”话音未落,身影已经窜了出去。
白镜砚灵活地绕过明火,纵身疾速扑向凤北卿。他动作极快,没等凤北卿躲开就扒着烧鸡的衣领,愣是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了上去。凤北卿没料到老狐貍明明说等着,却半点法术没用,避闪不及,被带偏了重心。
倒在地上时,两人滚了一身的草屑。
兄弟俩在这个时间点上,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
化了原身,彼此看一眼狼狈样,就继续打架,连衣服也扔在那里不管。
只剩下凰愿手忙脚乱地灭了烧到草地的火势,以防波及整个山头。这可是凤凰明火,若是放任不管,烧上三天三夜都不会停。
一鸡一狐打架简直是毫无章法。
白镜砚好不容易叼住凤北卿的脖子,却咬了一嘴柔软的颈毛,害得他对着一边呸呸直吐也吐不干净,又因为愣神不当心被凤北卿追着啄,差点被啄秃了屁股上的毛。
赤红的鸟毛与雪白的狐貍毛飘得满天都是。
两人从山东面跑到山西面,扯尾巴挠爪子,撩阴耍狠,又啄又咬,无所不用其极,怕是寻常未开灵智的鸡狗打架都没有他们这么接地气。
三兄弟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夕阳沉在远处,暮色围拢成温暖的橙黄铺在整片苍穹上,三三两两的倦鸟掠过天际,归巢而去。
夙情就陪着凰愿在一旁看两人胡闹。
他侧头看了一眼眼含微笑的凰愿,金红的余晖将她勾出一个沉静的边。她时不时地出声替烧鸡或是狐貍出些离谱的馊主意,惹得两边都吃了数个亏,但骂骂咧咧的哥俩还是会再听她的指挥。
这一刻,夙情的内心恍然生出了无限的平静,逆流回曾经的寂寥与落寞,严丝合缝地填入难平沟壑。
再不会有更好的景象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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