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和你一起走,或者我去找你。”凰愿不顾一切地说。她的眼泪被逼回去,灼热喉头堵住所有剩下的话。
“不,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溟彧不为所动,用力拽下了握住自己肩膀的手,“你好好留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别再见我。”
一语成谶。
往后漫长的时光里,曾经最亲密的兄妹竟真的再也没有过片刻的相逢。她化为凡世的一粒尘沙,走遍了千山万水,却没有捕捉到过半缕溟彧的痕迹。他像是融入江河湖泊里的一滴水,杳无音信。
哥哥的脸庞,哥哥的形貌是什么样的呢?
不记得了。
哥哥有没有胖一点?哥哥是不是好好地活着?
无从知晓。
只有那声叹息,随着风远去,像是还没有消散,一直从梦里延伸到现实,在她的耳畔盘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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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凰愿睁开眼睛,只看见漆黑的一片。
所幸有微弱的呼吸声在耳边轻响,是夙情。他的存在总让人安心,连失落都可以轻易地被擦去。她呆呆地坐在巨阙的剑脊上,看着前面的背影发呆。
“怎么了?”夙情担心地回望。
“我好想梦到溟彧了。”凰愿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回不过神,停了一会儿才肯定地点头,“嗯,我梦到溟彧了。”
方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她翻遍了记忆也不曾找到对应的片段。如果溟彧真的这么早就身染鬼气,清音与惜翎怎么会放任他在凡世肆意游荡,他又怎么会拖到如今才想着要打开封印呢?
大概只是现事往情混杂在一起产生的虚妄黄粱罢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终于清醒过来。
“你还好么?”比起梦境,夙情更关心凰愿是不是有事。
“没事。”凰愿冲他招手。
“那就好。”夙情用脚尖点了点巨阙,让它放缓速度自己飞一会儿,随后走到她身边坐下,“愿意说说么?”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凰愿把头靠在夙情的肩上,茫然道,“我原以为,他同我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所以才想杀我。”
“光看他的举动我也会这样以为。他想毁掉封印,想杀你,又因此牵连众生,每一件事都让我很难相信他是你的哥哥。”夙情仍旧记得溟彧对凰愿动手时的狠厉,让他心惊肉跳,如果去迟一步,留给他的就是一具无魂之躯,“我从来没想到会有戾气这样重的灵族,背叛天性,弃天下于不顾。”
“我也曾经背叛灵族,所以一直在想他有什么苦衷。”凰愿自嘲地笑笑,“当然,这可能只是我自欺欺人的逃避,总希望有个人和自己处境相似,这样就算是自己和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心里都会好过一点。”
“不会的,当日之事一定另有隐情。”凰愿的为人夙情再清楚不过,他不喜欢她这样看待自己,“但并非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
“偏颇了。”凰愿被他逗笑了,原本沉重的情绪消散些许,“溟彧好歹目的明确,我却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更恶劣也说不定。”
“嗯,不偏颇。”夙情不承认,熟练地从怀里摸出桂花糖塞在凰愿嘴里,“无论如何,当年你也弥补了过错,但他却毫无悔改,仍旧想杀你,想毁掉凡间。”
“并非如此,”凰愿摇头,像是不理解,“在梦里,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关心,他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们会不会想错了?”
“梦境是相反的。”夙情一脸认真地说,“所以你肯定是另有隐情,但他必然就是想毁灭凡世。”
凰愿听了不满意,撇撇嘴说:“你怎么骗人哦,三岁小孩子都不会信。”
“你的确是小孩子啊,三岁都没有,该信我。”梦境是记忆的暗示,凰愿的梦境代表她正在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夙情知道的,但纠结于过去只会让她更加难过,他不想让她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信你,”凰愿很给面子,但很快正色道,“溟彧说过,他死了才是对我们所有人最好的结果,是那个时候他就被鬼气侵染,还是只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空想呢?千年前我们生活在天宫,万千界之间界限稳固,他怎么会身染鬼气,这说不通。”
“天下之大,可能有什么未知的地方早就产生罅隙了呢?”夙情问。
“可是天宫之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出现过鬼气啊,若他是后来游历时才出事的,又怎么会在离开时说出‘死了才好’的话呢?”凰愿想了想,片刻后摇头道,“大概真的是梦中混淆了。算了,也许下次再见的时候,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溟彧之间,有不同寻常的联系。”
“你们灵族皆是同根生,不是彼此间都有联系么?”夙情对她的描述疑惑。
“不一样的,”凰愿若有所思,“虽然我与兄姊们都是混沌之灵所化,但我对溟彧好像总有一种道不明的亲近,就好像他的喜怒哀乐我都可以感同身受,如并蒂双生。除了他,不论是清音也好,惜翎也罢,甚至是对年岁最相近的覃秣,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并蒂双生……怎么会心性如此不同,溟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夙情低下头,下巴抵着凰愿的额头。
凰愿留下引凰集的时候,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溟彧,夙情对他一无所知。
“他身量很高,大概与你差不多,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太多的情绪,让人看不透……我有一种预感,”凰愿望着天边一抹鱼肚白,心情却怎么也明朗不起来,“我们大概,很快就要见面了。”
此生最好不要再相见。
但天不遂人愿,越不想相见越是会狭路相逢。千万年间,个中缘由已经湮灭,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路,下一次若是再度遇见,也必然不会是什么你好我好的圆满结局。
她与溟彧之间总是需要一个了结,是对彼此、也是对世间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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