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群的中间,被奉为首领的妖兽——蛇身的巨物蜿蜒在高地上盘着,宛如一座小山。无光的黑暗中,片片蛇鳞泛着锐利的冷光,透出不详的气息,九颗硕大的头颅高挺昂扬,每一张都面目可憎,丑陋狰狞。
是相繇。
即便相隔数百丈之远,都能觉出它的阴狠杀意。
“序珖神君。”正中那张人面嘴唇微动,吐出一句人言,“神君果真在此地,重伤、灵力衰微。”
“怎么,赶着来送我最后一程吗?”夙情擡了擡眼皮,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神君知道我们来意,那是再好不过。”一语被道破心思的相繇脸色微僵,它意识到不对劲,但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多想。
不管是相繇,还是底下的其他妖兽,垂涎之意已经明晃晃地坦露在脸上。
“那就来吧。”夙情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传到了在场所有妖兽的耳中,平平淡淡的音调如尖针,挑断了相繇紧绷的神经。
这是挑衅!
愤怒的相繇发出一声怒吼,震得结界摇摇欲坠。
万妖应声齐喑。
惊天动地的嘶叫宛如开战的号角,掀开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序幕。
“呵,不自量力。”夙情瞧着看起来浩浩荡荡的阵仗,嗤笑一声,脚尖轻点,飞身站在小茅屋的房脊上。
擡手间,麟燧应声而出。它与主人心意相通,甫一出现就在他掌间发出不甘的嗡鸣,猎猎战意满盈。
龙息一寸寸烧亮纤长的剑身,淬出熠熠生辉的焰火。
怒潮般铺天的灵力激荡开来,镇得在场所有的妖兽都微微一顿。
夙情不屑地望着脚下的蝼蚁,仿佛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的妖兽,而是不足为惧的草芥。那一瞬,他有种重回祈云山被围攻时的错觉,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无力守护的弱鸡了。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剑挥出,燎烈炙焰随着剑芒烧出灼亮的火线,头排的妖兽连序珖的衣摆都没触到,就在顷刻间化为灰烬,甚至没有留下哀嚎。
这不是什么惜命的打法——
大片剧烈燃烧的烈焰是以磅礴的灵力为引堆砌而成的。
再持续一会儿,即便是神君有通天之能也承受不了如此大量的消耗,何况他此时应是力有不逮。
相繇的九张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序珖是有一些怪癖的,他惯常都是凶狠的手法,很少用到麟燧,但今夜一出手便祭出本命之剑,必定是灵力凝滞,想要速战速决。
随着剑芒道道挥出,火焰在木屋周围筑起坚实的防御墙,肉|体凡胎难以逾越。
低阶的妖兽灵智不高,只会跟随本能臣服于高阶妖兽的威压,不知疲倦地往前冲阵,它们无畏生死,感受不到伤痛。
无数的妖兽被相繇操纵着前赴后继地扑向焰火高墙,却收效甚微。
也不是全无效果。
飞蛾扑火一般的赴死到底抑制了火势的蔓延,金色烈焰明显黯淡了几分。
来不及被焚尽的焦黑尸体堆叠起来,筑起越过火墙的阶梯,成为后方妖兽的踏板。那一条焦炭铸成的路,在慢慢延伸,它们离序珖越来越近。
只差一点点了。
越来越多的妖兽踩踏着同伴的尸体侥幸穿过逐渐稀疏的火墙,疯狂地涌向木屋。
屋顶上的序珖在它们眼里是至纯的灵力,是肥美的猎物,令人垂涎。飞扑、抓咬、法术,攻击毫无章法但又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只是分到一块肉、一滴血也够自己受用良多。
这些东西虽然构不成威胁,但苍蝇多了一样烦人。
夙情又一次横剑格开一只啄向他眼睛的数思,尖利的爪钩与麟燧擦出四溅的火光。
他就要失去耐心了。
到底是重伤未愈,有些本可以避过的攻击一道道落在身上,让他变得暴躁起来。
“哼。”
高估自己了,但也高估了这群畜牲。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满天满地的东西,原以为它们有备而来,会有什么奇招。但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那都杀了便是!
无所顾忌的夙情不想再与这些恶心的东西纠缠,他脚尖轻点屋脊,整个人宛如惊鸿拔地而起,踏空虚悬。
有狂风平地而起,卷起夙情的发丝在风中随意飞扬,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繁复的龙印在他的眉间豁然亮起,半张脸都被金色的鳞片覆盖,再睁眼时,凤眸之中一片血红,仿若地狱修罗。烈焰的光芒映着他煞白的脸庞,没有分毫感情。
这一刹那,所有的妖兽都被强劲的威压逼得后退数步,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不敢动弹。相繇的操控之术已是相形见绌,再无任何作用。
金色的巨龙虚影从暗夜中踏空而来,在夙情的背后发出震天的嘶吼,琉璃巨目中闪过滔天煞气,转瞬却只剩下同主人如出一辙的漠然,漠然得近乎悲悯。
夙情双手握住剑柄,麟燧嗡鸣一声,在龙影的加持下,遽然吐出数丈剑芒,金色流焰直穿云霄。
万顷雷电激射而下,远处的群山震颤,天地与之共鸣。
真龙的威压尽数释放。
连相繇都被这骇人的气势死死摁在地上,只觉身体重如千钧。若非离得足够远,九颗头怕是当场就要磕在地上。
序珖竟只祭出了法相,而不化真身。
究竟是大意轻敌,还是他根本就未曾将它们放在眼里。
显然是后者。
相繇阴沉着脸看向身下的小土丘,那里被自己的躯体压出了一个数尺深的巨坑。仅仅是威压的恫吓,就已将它唬得鳞片倒立,战栗发抖。
但它来不及多想,形式又发生了变化。
底下妖兽群的中间,倏地亮起了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金色光点,随着光点的爆开,有奇特的字符显现。此阵肖似灭灵,若是阵成,将会抹除阵上的一切生灵,莫说性命,连魂魄都将涓滴不存,从此彻底从六道中消失。
相繇眼瞳骤缩。
它与群妖虽然不曾见过这样的术法,也无法理解符咒的含义,但是每一笔中蕴含的力量却令它们感到毛骨悚然。
“吼!”
终于,极端的恐惧压过了一切,此起彼伏的嘶鸣声响起,面对死亡的惶恐所爆发的力量帮助它们挣开上位者施加的枷锁,失去理智的妖兽开始毫无章法地四散逃逸。
但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被一道浑厚的灵力结界密密匝匝地包围着,方圆百里都在其覆盖之下。
慌乱中,妖兽接二连三地直直撞在法印上,来不及退回就染上了烈火,金色的流焰顺着摩肩擦踵的躯体,摧枯拉朽般地烧出百丈有余。真龙之息来势凶猛,鳞片皮毛皆沾之即燃,无有例外。
那是序珖的神印。
千顷洪水自相繇的嘴里被吐出来,但在百里的火场内只如杯水车薪,散发着恶臭的泥水甫一出口就被尽数蒸干,丝毫没有作用。
冲天烈焰映照九天宛如白昼。
哀嚎响彻结界,沾染龙息的妖兽互相踩踏,无法逃脱,只能在剧烈的痛苦中被焚烧殆尽,留下最后一点惊恐的嘶喊,也很快消散在风中,什么都没有剩下。
神印之内,就是序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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