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银冽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不避讳,素来是直截了当,心机城府都摊在明面上,他总是嘴角带着笑,话却不怎么留情。
“小狐貍,你其实都懂,不必我再多说。”
酒液就剩薄薄一层底,白镜砚终于又振作起来。路明明早就被阿冽画在自己的眼前,端看想不想走了。
“嗯,我知道的。”后来时时回忆,白镜砚才意识到,银冽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他早就不知不觉,执行着阿冽的教导。
独处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快一慢的脚步声打断了。
白镜砚没有回头,向后招了招手:“愿愿。”
“嗯。”凰愿走过去,“酒喝完了?”
“没有呢,”浑身酒气白镜砚将边上那个瓶子递给凰愿,“喏。”
他袍袖一扬。
手边供着的一些吃食凭空静默燃烧,在焦黑之前,倏地化成灰烬,被崖边的清风带走。
都是银冽爱吃的东西。
凰愿接过酒瓶子,将酒液洒向了崖底,又仰头一口饮尽剩余:“阿冽,我回来了,来看你了。”
隔了这么久,终是等来一场祭奠。
“要不要去看看阿冽?”夙情最是了解她的心思。
“可以吗?”凰愿的确是很想见一见挚友。
“有何不可。”白镜砚也站了起来,拍拍灰,一擡腿直接从崖边跳了下去。
即便是已经回忆起来了,但崖壁上的景象早就被古老的记忆拍成扁平的画面。如今再次亲眼所见,凰愿依然会为眼前的绝色所震撼——
万丈峰壑红尘遥[1],浮世悠悠仙景殊[2]。
壁立千仞之下,正是银氏历代所有族人的埋骨之地。
半腰上,一xue一xue的石龛沿壁而凿,悬空而葬,座座玄冰制成的尺棺被置入龛内,可保逝者生前容颜□□,不腐不坏。
仙人葬骨云中,死不落土。
银氏是上古灵族的血脉,于子嗣上反而并不执着,所以后裔不多。直到灭族,绵延了近万年的银氏,也不过是剩下百来副棺椁,星星点点散在绝壑上,与世长辞。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全部人口。
三人分着两柄剑,悬在银冽所葬的那处。
白镜砚与夙情入殓银冽的时候有些私心。
按着正经的传统,合该凿壁嵌入山体,以安遗骨。
但是哥俩知道阿冽的性子,应该不会乐于被困在一方寸尺的石龛中。若非是祖制难违,阿冽甚至曾想一把炀了自己,再撒入隐羽后山,幕天席地,与草木生灵为伴。于是他们凿孔于崖壁,以银冽的两把本命之剑为桩,将他悬于后山。
晓看天清霞,夜观碧落星。
想来阿冽会喜欢的。
然而,看着眼前这具巨大的冰棺,凰愿愕然:“阿冽呢!?”
玄冰尺棺透明,其内所有一目了然。
赫然是空空如也!
棺椁仍旧是完好无所,但是本该在此地安眠的银冽,连着衣衾与各色陪葬,都不知所踪,承重的两把本命之剑也被替换成了普通的石柱。
与他有关的一切竟全部去如黄鹤。
白镜砚与夙情也是瞠目结舌。
这里早就被白镜砚设下禁止,若有异常,他一定会有所感应,甚至,阿冽的棺椁也是夙情亲手所封,带着他的灵力。
究竟是谁,居然可以在白镜砚所设的禁止内来去自如,视夙情的封印如无物,悄无声息地带走阿冽?
“叽叽。”
就在这时,千丈绝壁上意外地有清脆的鸟叫声响起,小雀飞到了夙情的面前,使劲扑棱着往他脸上撞。
夙情一擡手,费尽力气的小雀便嘭地一声化为信纸浮现在空中,上边遒劲的笔迹草草写着几个大字——
序珖兄,神器遗失,望多加小心。承影。
两人面上一凛。
十梦竟还是丢了!
“怎么?承影那来的?”白镜砚见两人没了声音,回头问。
“十梦丢了。”夙情回答。
“唔……”白镜砚了然,偏过头去,露出站在肩上的一只海东青,“我也接到了消息。”
崖壁距离地底高达千丈,小雀飞不上来,只能是海东青这样的猛禽才能到达。
“怎么了?”这个时候来报必然是急事。
“找到孙晔初了,”白镜砚撸了一把垂头眯眼的鸟,把它放走,“但是,他死了。”
死了。
才找到的人已然命丧黄泉。
“幕后之人动手了。”夙情挥手拍散灵力所化的信纸,沉声道,“看来不光是要去一趟玄清了,孙晔初那里……”
“我去,”白镜砚收起嬉笑与伤心,一脸严肃道,“我还会留意阿冽的线索,你们也小心些。”
“多谢二哥。”
“谢谢砚砚。”
“客气。”白镜砚一甩手,剑头已经换了方向。
两柄飞剑分头而行,转瞬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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