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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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山上的时候,白镜砚已经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个人。
坐在正殿前的石阶上晒太阳的老狐貍变成了原身,窝在那人的怀中,尾巴垂在他的腿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他的体型并不算小,若是站立起来,也要到夙情腰部这么高了,谁能想到可以缩成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小一滩。
那人也不嫌他重,拿着玉质的梳子,耐心地梳理一身雪白的皮毛。圆圆的狐貍眼舒服地眯成一条缝,硕大的脑袋就直直地搁在那人的臂弯上,一点都不客气,倒显得十分亲昵。
长毛在悉心梳理下柔顺飘逸,净尘咒洗过的皮毛被太阳晒得蓬松,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看起来手感就很好。
眼见一人一龙走近,青年顺手将白镜砚放到地上,起身理去衣服上的掉毛。
主人回来,自己还坐着,是为失礼。
但白狐貍显然不这么想——
回来的那两个有什么重要的,为什么撒开我?
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大爪子一个劲儿地扒拉身边人,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不开心。
可是那人并不理他。
白镜砚没办法,只得擡头看向凰愿与夙情。
凰愿从不曾在山上见过来客,不免欣喜。她先是瞧了瞧蹲坐的白镜砚,见狐貍脸上写满嫌弃,于是决定也不理他,但等她瞧向眼前人时,却陷入了茫然。
如此美人定当是见之难忘,可明明应是没见过,怎么莫名觉得他眉眼熟悉。
难道天下美人都是似曾相识的好看吗?
“沈流洇。”沈流洇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适时自报家门。
“啊!”凰愿一惊,当下记起来,“醉红馆的沈老板!”
完全没有认出来!
换回男装的沈流洇半点不见醉红馆老板娘的媚艳容色与风姿绰约,相反是个出奇俊朗的男子。
一袭花鸟暗纹对襟长袍,云水色的软烟罗外衫,高马尾束在脑后,三千青丝只用一个鎏金镶玉的发扣固定。
醉红馆时,他的容颜拢在面纱里辨不明颜色就已令人心神往之,如今面纱未佩,整张俊颜直直地怼在眼前,竟是难得的比犹抱琵琶半遮面还要精彩的颜色。
装束再是简单不过,但是大领、阔袖、软烟罗,衬得他整个人仿若流觞曲水的清歌一般潇洒天成。他比白镜砚还要高半个头,一双含情桃花眼中有盛放不下的十里春风,微微笑起来时,看谁都是缱绻。
和白镜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凰愿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呆愣楞地盯着人家看,直到到被蹲在地上的白镜砚扒拉住腰带才反应过来,还不忘感慨:“流洇原来这般好看。”
“……”白镜砚翻了个白眼。
“神女过奖了。”沈流洇不卑不亢,礼数与仪态都挑不出错处,“正是在下,神女还记得我。”
清朗的声音里自带三分笑意,如天边镶着金边的薄云,只消擡头一看,就让人心情无端变好。
“当然记得。”凰愿拿开白镜砚的爪子,抱拳回礼,“叫我凰愿或者愿愿就好啦,我也叫你流洇,好不好?”
既是砚砚的故人,当然没必要如此生分客套。
“愿愿。”沈流洇从善如流。
算是应了。
“流洇!”
招呼完沈流洇,凰愿抽空在白镜砚的狐貍头上撸了一把,左右没瞧见白榯迎出来,随口问道:“阿榯呢?”
白榯最是爱热闹,此刻怎么不在?
白镜砚甩甩脑袋上的乱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让她与白杙回族中替我办事去了,你找她有何事?传个灵蝶唤她回来就好。”
“可有大事?”凰愿关心地问。
“不算大事,放心。”白镜砚的眼泪黏在毛毛上擦不掉,烦躁地在沈流洇身上蹭蹭,“你有急事?”
他已经将凰愿的衣袍边缘挠开了线,只好将爪子并拢在身前,拗了一个乖巧的坐姿,假装无事发生。
不知为何,明明应是狗,但白镜砚却是个猫脾气——白色的大尾巴端端正正地盖在前爪上,像一条小围巾。
“没事,没有急事,只是有点想她。”凰愿把白镜砚的调皮全看在眼里,悄悄用如初补好了自己的衣服也没计较。
“那她过几日应该就要回来了。既没急事,那等她回来了我让她去寻你。”他说完转头瞧着沈流洇,收着爪钩又挠了挠衣摆,示意他快点将自己再抱起来,好继续未完的事业——
自己好不容易哄好沈流洇,毛才梳了一半,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暌违已久的福利呢?
这两个讨嫌鬼怎么还在不走,真是好没眼色。
但不计较不代表就要如老狐貍的意,没眼色的凰愿说:“流洇,那日喝了软红惊为天人,真的太好喝啦。”
看见醉红馆老板,她首当其冲就想到他酿的软红。
不知今次是不是有机会白讨一点来。
“我可以教你。”很显然,这会儿沈流洇也不想当一个有眼色的人,“快入冬了,百果齐备,正是酿软红的好时候。等到落雪前埋入地下,来年就是一坛好酒。”
本来只想讨鱼的,没想到连人家的渔网都要来了。
凰愿眨眨眼,立时高兴道:“真的吗?谢谢流洇!”
软红是沈流洇的拿手好戏、醉红馆招牌,应是机密才对,如何能随随便便教与别人,她还以为沈流洇会不乐意,便只想求点现成的酒,没想到他反而会主动提。
“嗯。”沈流洇诚恳地说,“这本就是你的方子。说来,还是我借了愿愿的光,应是我谢谢你才是。”
软红的前身原是凰愿从北地学来的,经过了她的改良,后来被夙情交给了沈流洇。沈流洇手巧,将软红学了十成像。他征得了夙情的同意,才在醉红馆出售此酒,久而久之便成了招牌。
“到底是愿愿的方子厉害,也是神君大方,竟将醉红馆都擡上了如今的名气。”沈流洇微笑道。
不愧是醉红馆长袖善舞的“老板娘”,三言两语就将功劳全算给凰愿与夙情,半点不提自己的手艺与经营。
“我可不敢居功。”凰愿连忙否认,“是流洇厉害,在雁回镇那种荒凉之地都能立稳脚跟,生意蒸蒸日上。”
“可当不起这样的夸赞。”沈流洇瞥一眼白镜砚,冲着凰愿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这会儿吧,如何?”
“好!”凰愿在铭阳宗早就躺够了,有机会活动活动,自然求之不得。
一人一狐有说有笑地去了后山,只留正殿前的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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