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顾修远额上青筋跳动,盯着薛竹隐的眼睛要冒出火来,怒气在他周身蔓延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旁人嗅到这话里的不同寻常,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顾修远这句话一出来,大家才想到,薛竹隐是个女子,既是个女子,那他说的话就很可疑了。
薛竹隐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心神俱震,袖底的指尖掐入掌心,强装镇定:“主帅没了监军难道就不能御兵了吗?”
隔着一张长桌,顾修远遥遥望过来,咬牙切齿:“薛竹隐,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谁都可以去,你不行!你一定要去,那就别和谈了!”
马澳和何许对视一眼:直呼其名!刺激!
薛竹隐的心跳还没平定,她叹一口气:“顾修远,这是我的责任。”
他还要拦着她吗?
顾修远沉默一会,丢下一句话:“随你便。”
那晚的会就这样不欢而散,直到薛竹隐走了,顾修远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更没去送她。
高积云把饭食送到他的营帐,说道:“周姑娘听说薛大人要去宁州和谈,跟着薛大人一块走了,我劝了好半天都没劝住。”
顾修远不作声,他想起来,周云意是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此次回去,也算是见故人。
高积云汇报完士兵的操练情况,悄悄问他:“你和薛大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和离了吗,但是你那天说的话,很……”
他长了张嘴,手跟着比划,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显得顾修远很余情未了,对人家还牵肠挂肚的。
因为那句话,散会之后何许,高辰和马澳都围上来问他安抚使和监军御史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许打赌是顾修远贿赂了薛竹隐,高辰打赌说是他俩有一腿。
高积云的嘴一向缝不住,守秘密守得也很苦,这两日见了他们都是绕道走。
他继续说:“前夜我还看见她在你的营帐外待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会进去呢,结果又转身走了,你们谈没谈成啊?”
总感觉他们别别扭扭的。
顾修远眼神动了动,从舆图中擡起头来,说了句:“没有。”
不过看在她有这个心的份上,他勉强原谅她。
高积云又小心翼翼地问:“咱们不打了吧?周姑娘也在宁州。”
他低头瞄到,顾修远手上那份他自己画的舆图上,零零散散画了几道线和几个圈,顾修远大概是有了计划。
顾修远把舆图收起:“当然不打了,她不是喜欢和谈吗,让她去。”
马车走了半日,薛竹隐带了两个护卫,周云意扮作她的侍女,一行人进了宁州城。
她本以为会是自己一个人来宁州城,心情未免凄凉,当然也不妨碍她在出营前没收士兵私下赌博的骰子。没想到骑马驶出大营,周云意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喊她。
她及时勒了缰绳,调转马头停下,周云意说自己也要跟着去,还可以给薛竹隐做饭。
薛竹隐不想带她的,她大概不知道会有多危险,但拗不过她,还是换了马车带她一起去。
何必的手下何林在城门口接洽,换他们安排的马车。
薛竹隐下了马车,简短地自报家门。
何林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丝惊讶,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大将军今日从罗春赶回,明日在昌吉寨为薛大人准备了接风宴。”
薛竹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何林看向她身后,表情震惊:“三小姐!”
周云意微微点头,神情衿傲,比在大营的时候冷漠很多:“别来无恙。”
薛竹隐这才想起,周云意是何必的庶妹,昌吉寨的庶小姐,她要跟着来宁州,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阅江楼前布满重重护卫,表面上是保护薛竹隐,实则是监视,不让她乱走探查城内的情况。
才过一个下午,何林又来打扰,一脸歉意地说道:“大将军已经回到昌吉寨,接风宴改到了今晚。”
薛竹隐点头,心下却疑惑,这么着急?
昌吉寨很大,占了宁州近四分之一的土地,马车带着薛竹隐从守备森严的大门进去,小半个时辰才到宴会的楼台。
大齐治国要依赖乡绅治理,故而并不禁遏他们的发展,还减免他们的税收。但昌吉寨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做到了如此规模,大片的民田里,庄稼欣欣向荣,牧马人赶着大批的马回栏,街道上还有各种工坊,俨然是个小国,一路过来薛竹隐暗暗有些吃惊。
何必早等在楼台前迎接,薛竹隐走到楼台前,看到上面题的匾额,一时愣住。
云意楼。
这不就是周云意的名字吗?
她在营中这些日子,见昌吉寨士兵打得野蛮,本以为何必该是个五大三粗的蛮子,没想到何必长得书生模样,只是体格稍健壮些,面容冷峻,话不是很多,目光一直落在她身后的周云意身上。
薛竹隐也不是个话多的,席上满桌皆是岭南风味,各类珍禽海味,是她在中原闻所未闻的,看得薛竹隐不敢下口,只拣了只螃蟹,慢慢地拆蟹消磨时间。
何必无意同她聊些有的没的,随意地吃菜,目光时不时落在周云意身上。席间冷冷清清,何林很有眼色地一直问她京都的风物如何。
薛竹隐虽在京都生活了多年,可她不常在城中逛,那些酒楼瓦舍勾栏市肆都不甚了解,一问一个不知道,只好把丰乐楼的景象说了又说。
周云意低着头侍立在她身侧,一句话也不说。
薛竹隐实在受不了何林的聒噪,打断他的问话,向何必说道:“何大将军,不如我们先来聊聊谈和招安。”
何必却挥了挥手,侍女上了一小锅热气腾腾的鲜虾瑶柱粥,他说道:“何林是我的手下,却和我们一同用饭,薛大人是不是有些苛待你的婢女?”
薛竹隐招手:“云意,过来坐下一起吃。”
周云意沉默地坐下,却并不动筷。
何必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粥吗?”
何林起身麻利地给周云意盛了一碗粥端到她身前,笑道:“三小姐不要拘束,昌吉寨永远是三小姐的家。”
见周云意没有要吃的意思,薛竹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辞别:“多谢何大将军的款待,若无意再谈公事,我这侍女还饿着肚子,我就带她先回去了。”
何必也不欲留她,只是问道:“可否留你的侍女同我说一会话?”
她看向周云意,周云意悄悄牵住薛竹隐的衣角,摇了摇头。
既然何必一副不认识周云意的样子,那薛竹隐干脆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这侍女有些怕生,怕惹大将军不快,薛某就带她先回去了。”
何必没有坚持的意思,擡手放人。
那碗鲜虾瑶柱粥被晾在桌上,慢慢失去热气,周云意始终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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