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府(三)
莲空如今魂魄不全,本来不应该这时候重生的,是出了意外,才提前醒了过来,他自己浑然不知,没觉得有什么,但其实他的灵体还很脆弱。
这临江府说大不大,城中兴盛起来之后也不过千余人,可说小也不小,那搜魂的罗盘只能指出个粗略方向,无法准确定位,来到这城中找那缕魂魄,还是犹如大海捞针。
清夜悬没想带着莲空一起去找他那缕魂魄,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莲空此次出来是为了这个。这一趟带他出来,一是因为这小混蛋最近太过黏人,他就算不提,他肯定也是非要跟不可的;二是便于找到那缕魂魄之后第一时间将它放回莲空体内而已。
这城中出现邪魔的事,真假尚且不知,清夜悬留下了些灵力给莲空防身,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以莲空的本事,有了些灵力,傲雪剑也在身边,不至于对付不了什么邪魔妖物,因此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天早上,莲空起床的时候,隔壁的房间已经空了,清夜悬已经不在房中了。
莲空在隔壁的房间中愣愣地枯坐了一会儿,见房中整齐,床铺上没有一丝褶皱痕迹,根本不似有人居住过的样子。晨阳透过窗户纸漫进来,光影游动,细小尘埃浮在半空中,莲空忽然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一点草木竹香。
浅浅淡淡的味道,不留心搜寻根本难以琢磨。可就是这么一点熟悉的味道,让莲空放松下来。
这清冽的竹香提醒着他师父还在这里。
莲空本来内心嘀咕着,觉得师父没有带着自己一起去,是不是当自己是个拖油瓶,担心自己会添乱。
算上前一世,他离开师门数百年了,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去,近来的确是一直黏着跟在师父身边,简直到了一种寸步不离的程度,这样才能稍稍找回一点儿真实感,稍觉安心。
不然,他总觉得还身在一场凭空臆想出来的美梦中。
良久,他才站起身,即使房间里没有人,莲空也郑重其事,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没留下任何痕迹,刚刚坐过的椅子也被放回了原位,没有丝毫移动。
清夜悬将钱袋留给了莲空,而且莲空这儿还有临行之前彤鲤和洁鹤硬塞过来的一大包糕点吃食,是不愁填不饱肚子的。
也不知道师父去办什么事了。莲空心想。
碧幽谷的凤凰神君分明避世神隐,身不染尘,与人间两不相关,到这儿能有什么要紧事?
这么一大早就走了……是怕他非要跟着去吗?
莲空觉得自己真没那么缠人。
……好吧,其实还是想缠的,胡搅蛮缠分明是他小时候最拿手的,到现在性子沉淀变了许多,可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他没那么没眼色,非要凑上去,更不想惹师父厌烦,害怕见师父再发怒。
莲空心不在焉地想着,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离开了房间下了楼。
他一个人待着,百无聊赖,闲不住,便出去逛逛。这临江府他也是第一次来,尚有几分新鲜劲。他出了客栈,见外面的街市上仍是布满各色花灯,将这整座城装点得像个满头珠翠的姑娘。
这花灯在夜里看是流光绚丽,可在这本就明亮的白昼中便逊色不少了。
但莲空还是莫名走到一个摊位前。
摊主笑脸迎人:“小道长,买灯吗?两日之后就是燃灯节了,供一盏灯,可保心想事成,邪不侵体!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这小贩大概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吉祥话都堆出来了,莲空愣了一下,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祝道士大富大贵。
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金银不都是身外之物吗?
当然,莲空所见的世面到底有限,他是没见过静虚观观主是怎么为了这银钱生计奔走发愁的,所以才会这么想。
想到昨夜入城时那府兵的话,莲空轻摇了摇头,道:“邪魔不敢近我身的。”
要是真来了,他一剑一个。
摊主看了看他,心里可能觉得这小道士在说大话,但不可能说出来,而是附和着夸了句:“小道长真是修为高深。”
“就算不是为了驱魔辟邪,供一盏灯也可以保你心想事成,五福临门!”摊主又道,“这放灯可是临江府的传统呢,等两日之后,那夜都能被照成白昼,这灯点燃了之后升到天上去,天上的神仙就能听到你的愿望,百试百灵!”
莲空失笑,心道这是什么瞎扯的传统。
他自己就是神仙,还要求谁去?而且,他这神仙,这么多年以来也从来没听到什么凡人的请愿,更别提帮他们实现了。
摊主看他实在犹豫,顺着莲空的目光看过去,又不遗余力地想做成这笔买卖,道:“就算您不信这个,也当凑个热闹呗。您看这灯做得多精致啊。”
确实精致。
莲空不相信这灯真能让驱邪,单纯就是被这灯的外形吸引过来的。他垂下眼,目光轻轻落在摊子边缘挂着的那盏宫灯上。
那是盏青碧色的灯,竹篾伶仃地支撑出形状,罩在其上的是上好的碧色彩纹纸,被阳光一照,上头像是晕开了一层水波似的,又似玉一般通透——是一只凤凰的形状。
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莲空的确一见碧色就会多看两眼,看到青绿之色的东西就走不动路,这毛病由来已久,已经几百年了,一时之间改不了,更别提这盏灯还被做成了凤凰的形状。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掏钱买了下来。
因为燃灯节,这临江府大街小巷都挂着灯,因此莲空抱着盏灯走在街上,也就不足为怪了。他又转悠了两圈,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哗人声。
原是路边的茶肆之中,有位说书人正在打着羽毛扇,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一众茶客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抚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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