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焐热了心情的阳光瞬间勒得我几乎窒息。我慌忙地跪伏下来,将宛如杂草一样交织在他那白净面容上的头发捋开。
触手冰凉,不似活人的温度。
啊,是弗拉德。
我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命运。
就在我怔神的片刻间,他冰冷又骨节分明的手瞬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受惊地几乎一跃而起,回眸间撞见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的脸孔蓦然凑得很近,鲜艳的嘴唇一开一合,却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噪音。
发觉自己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完整的语句后,他眉弓微微耷下,继而略显痛苦地捂着嘴咳嗽起来。
“喂……你……”我试图挣开他的钳制,但是这小子的力道竟然巨大无比,我一时间没能挣脱开,只能任由热流滚过我的脸颊,觉得自己鼻尖有些痒痒的,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为什么要跳楼!好好活着不好吗!”
他漂亮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望向我的眸子在眼眶中不住地颤抖,竟然洇出两道血红的眼泪。
我的心脏也仿佛随着他刚刚轻盈的动作一同自高高的塔尖上坠落,树枝一样的结缔组织拉扯着牵连着它,却被沉重的心情撕开了一道更深的伤痕。
我叹了口气,张开了双臂,身子前倾,将他环抱在胸前。他微微僵了片刻,尔后逐渐松懈下了紧绷的身子。
怀中的人虽然体温偏冷,但却是如此真切的“存在”着,与他身周萦绕不去的那浅淡的玫瑰香味一同。
我不禁想要收紧这个拥抱,用来确认他是弗拉德也好、用来重申我还没有完败也罢——至少我们重逢了,在第一次相遇之的四百多年以前。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活着。”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都活着”这个词简直错得离谱。
我听见了窸窸窣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灼烧一样的声音,伴随着难闻的肉类被烧焦的味道。我按住了弗拉德的肩膀,仔细地倾听着——我忽然发现,那些声音正来自于我身旁的弗拉德!
我讶然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再一次看向他的脸。
那些被日光直射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变为焦黑、伤口外卷,又飞快地被新生的肌肤纤维覆盖掩埋。
但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只要眨一眨眼,我就会就此消失不见。
我连忙把他身后的斗篷拉到他的头顶:“你疯了吗?不疼吗?”
弗拉德摇了摇头,垂下了眼帘,仍然固执地不愿意放开我的手腕。
我擡起头看着逐渐升高的日头,揽过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城堡内走去。如果说我能够切身体会他的感受,想必过于傲慢。我不是没有过发觉有一天自己并非人类的这一丑陋事实,但那时的我始终都有人关心着我——从崔西到弗兰肯斯坦,到那时的我一直认为活着的老爸。但此刻对于弗拉德而言……
我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瘦削清俊的侧脸,眉眼间望不见一丝对于人间的眷恋。
因为他的朋友们都死了啊——除了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队友。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如今我的身份也不足以让我做出更加亲昵的举动。
我们只是并肩沉默地走着。华美的彩窗将璀璨的阳光涂上颜色,晕染着轻灵的空气,又柔和地洒落在我们的肩膀上。
我想起很久以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变坏之前,我也总是这样和弗拉德一起走在夜色氤氲的田野小路上。那样的回忆干净又澄澈,一如当时无瑕的月光。那时候他也像是现在一样的沉默,等着我口中时不时倾泻而出的故事。
不过那“很久以前”,只是对于我一个人而已。
会不会那也是对于弗拉德而言的“很久以后”?
或许我只是重蹈覆辙,沿着命运既定的轨迹再走了一遍。那是否……
“别再这么轻易地想要死去了。”我忽然开口,“将来,还有人等着你去见呢。”
那个人会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变坏之前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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