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头,看着他那双沉淀着金屑的眼眸倒映着我糟糕的脸,被自己的滑稽逗笑了:“哪有我这样的主角啊……我做错了那么多的决定,现在又只能在过去的时光里浮沉,等待更久远的过去追上自己。甚至……或许我的动机本就没有那么正确。”
甚至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自己。
因为这一次,是我亲眼目睹了打开了位于海辛家的第一扇深渊之门的,正是当时失去踪迹的弗拉德。这也回答了那个问题:我曾经试图过的、在书房中的血肉阵法,为什么会再一次启动,并吞噬了海辛家大半的血脉,而后让噩梦降临。
我看着他和过去的我道别,指环上仍然闪烁着怀恋的银光。他先我一步转入书房,将那阵法铺设完成。我看见他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纸页,眼中红光闪烁。
那真的是弗拉德吗?……我只觉得前额剧痛、脑中恍惚。
说来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思念永远无法弥补记忆的空缺,也许是我已经模糊了当时的景象吧,我如此宽慰着自己。因为我不愿意相信。
我宁愿当我没有见到。
我曾经那样信任的、深爱过的人们,竟然都站在我所试图守护的人间的对立面——我的父亲、我的初恋女友、我的……我的弗拉德。
我觉得我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见证中分崩离析。究竟是他们都背叛了我,还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人间?……我快要疯了。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将自己的所有愿望都达成,却没有想过,完成一件愿望的同时,会有另一个愿望破碎。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邪恶。”
我半跪在地,忏悔一般地,擎着约瑟芬的手。
这一路上,我只是茫然地跟随着教会的部队,中途只是提醒他们需要做一些关键的事来保持“过去”不会崩塌,便再次一路来到了深渊中心。
饶是教会这样精良的驱魔队伍,直面深渊之下,也折损了大部分的人马。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教会先行开拓了深渊,过去的我在深渊中行进时才会觉得那样的空旷。
“加冕我,以无垢绿叶;
“祝福我,以凋敝枯枝;
“赐予我,以神圣雨水;
“救赎我,以父、及子、与圣神之名……[1]”我紧紧地握着面前的神父的双手,以额头触碰他的手背,“我想祈求原谅,我什么都没能拯救,我害死了所有人。父啊……救救我……”
我在深渊中心、在教会众兄弟浴血奋战的尸骸中央,虔诚无比地执着神父的手,由衷地祈求者……祈求着不知道谁的原谅。
可是我仍然没有对面前聆听我忏悔的神父提到,他即将面对的死亡。
我感觉到有人抚过我的发顶,就像是那些赦免骑士罪过的神父。我猛地擡起头,入眼处却只见到一双手。原本沉静地聆听着我的业的神父已经失去了双臂,被六翼的天使昔拉挤压入女人的身体。
……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利用弗兰肯斯坦和桐生里翠的炼金术,将她困在海辛宅邸里了,不是吗?
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啊,原来是因为我又失败了啊。我想明白了。
我忽然想到了临终前约瑟芬所说的话,便立刻攀上了怔在一旁的陈烨的手:“但是你要活下去。”
我受不了了。这一次回溯也是失败的。但是我不能继续在这个时间停留了——假如我的心脏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深渊之门将永远无法关闭。我将陈烨推出了深渊,再次转身投入幽暗,感受着岁月飞速地逆向剐蹭过我的脸颊。
所以……这就是我给自己找到的,逃避未来的借口吗?
我又可以回到过去了,这样我就永远不用见证那个充满了遗憾的结局。
我回到了我第一次在出租屋外遇见弗拉德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站在满园荒芜中的我仍然心怀希望。
我回到了我高中的年代,我看着那一晚的我一个人看过了流星雨,没有等到莱拉斯。
我回到了我妈妈还没有死的时候,我看着那场大火中的我被阴谋蒙蔽了双眼,始终没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我回溯得越多,便见证了越多无法扭转的遗憾,也让我距离结局越远。
时光的火焰灼烧了融化了我的面目,我甚至……几乎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假如我真的死在过去,是不是也是一种还不错的结局呢?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仍然一无所知,我仍然相信那些我爱的人是纯良的。
我回到了……
“喂喂喂,别愣着。”
面前的人不耐烦地用指节敲击着桌子,“绷带男,你到底要不要参加招募?”
我回过神,这才想起仔细看了看面前招募的纸张:
那是美第奇家招募恶魔猎人的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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