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汽车站旁边有一家丰盛餐厅，并不明亮的日光灯仅让人知道这家店是开着的，路千意沉默地带着路总走了进去。
路千意和夏子玦在一侧并排坐下，另一侧坐着路总，和他那只巨大的登山包。
路千意先招手随便点了几个菜，他对这个落后的小镇这种不起眼的餐厅并没抱有多大的兴趣。
服务员走后，路千意终于把目光擡起，直视着路总。
“一路过来累么？有没有高反？”路千意淡淡地开口，就像是随口唠家常一样。
在这一瞬间，路总似乎觉得眼前的儿子眼里有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似乎不应该是十八九岁，而应该是二十八九岁。
而他身边的夏子玦，竟然也是如此。
难道是到了异乡才发现少年郎已经长大成人了么？路总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有点累，睡一觉就行了，因为是坐火车过来的，一路上慢慢适应了高反，倒也还好。”路总呵呵笑道。
路千意点点头，又仔细问了问攀登珠峰的一些事情，比如路线、风险、医疗、时间、睡觉问题，等等，路总都一一作了解答，并说得异常兴致勃勃。
这些在上辈子路千意都没能仔细了解过，路总和家里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偷偷摸摸到了珠峰脚下。
其实路总也很想把这些事情分享给家人的吧。
“为了攀登珠峰，我已经提前了两年做了训练，背很重的背包、在脚踝上增加重量等，请了专业的教练来给我上有氧训练课和重量训练课。我现在身体素质非常好，经过教练的评估，可以挑战珠峰了。”为了让路千意信服，路总继续道。
路千意和夏子玦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时不时地在某些细节上插着问一嘴。
终于，路总疑惑了起来：“你们怎么还不开始劝返？你们不是来劝我不要去的么？”
路千意摇了摇头：“爸，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想在你出发之前好好听听你的计划，你的梦想，多了解了解你。”
路总一时间怔住了。
“爸，我想让你知道，我和廖女士都很爱你，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我们是因为担心你才不支持你去爬珠峰，毕竟这是一项危险的极限挑战运动。但你说了，这是你的梦想。”路千意顿了顿，“我理解、也支持你去完成自己的梦想，我相信我妈也是同样的。”
路千意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而清晰。
路总听着，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湿润，他低下头去，要不是在两个孩子面前，他真的想老泪纵横地哭一场。
忽然眼前出现一张纸巾，是夏子玦递过来的。
路总接过纸巾，在眼眶上按压了两下，擡起头，对面的两个少年是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
路总欣慰地笑了笑，“小意，子玦，谢谢你们，我一定会注意安全，平安归来的。”
丰盛餐厅的菜端上来了，口味竟然意外地还挺不错的，很有当地特色，路总吃得津津有味。
而路千意虽然平时是个吃货，但是眼下还是缺了吃东西的胃口，兴致寥寥地吃了几口便不动筷子了，夏子玦给他夹了些菜，轻声在他耳边道：“多吃点，不然加上高反更没力气。”
“嗯。”路千意又勉强吃了几口。
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路总解决掉的，可以看出他的状态确实非常不错，高反对他也没什么影响，路千意稍稍宽了点心。
起身结账的时候，路千意看见那边坐着的夏子玦和路总还说了几句什么，路总像是非常听话似的点了点头。
由于路总预定的旅店和路千意夏子玦他们不是同一家，两人将路总送到了他的酒店，看着他办理好入住，才离开。
“明天就要继续出发？”路千意问。
这里距离珠峰大本营还有一段距离，还要经过几个城镇。
“嗯。”路总点点头，“约好了团队，要赶上团队的时间一起登山。”
“好，那你注意安全。”路千意道。
“叔叔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路千意和夏子玦正要转身走，路总却又叫住了他们。
“你们这就回去了么？”路总问。
“在这住几天。”路千意说。
这里离珠峰近，万一路总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遗体运送、家属签字之类的，也方便一点……路千意想着，垂下眼睫。
“住到等您凯旋归来。”夏子玦说。
路总背着行李上了楼，看着他健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路千意和夏子玦走出了旅店。
突然感觉阳光很刺眼。
高原上的光线好像少了层层云雾的阻挡，更加强烈直接地照到人身上，肆无忌惮、攻势极强。路千意抱住了夏子玦，把头埋在他肩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如果这是他和路总的最后一面的话……
路千意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喉咙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哽住，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压抑地小声地呜咽着。
路过的当地居民奇怪地看着这个外地客。
夏子玦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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