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是总裁秘书的黎妙,在会议途中返回拿文件时,撞见他出入程祁森办公室搜集违法证据。
那瞬间,程唤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揭发,可是她居然关上大门,同他做了一个交易。
很简单,她帮他扳倒程祁森,但是留程祁森一条生路,好让她在他落魄时展露真心。
她天真地幻想着陪着程祁森同甘共苦,将他感动,那样他的心就会转到她这里。
牺牲自己的生活,企望能感动一个男人。
这种幻想可笑又可怜。
但是程唤答应了,无他,只是突然好奇,想看看程祁森这样冷血冷情的人究竟会不会感动。
当然,最后谁也没看见。
程祁森死了。
死得突然。
他本以为能看见他拷着手铐被警察带走的画面,没成想,生前最后一次上的不是警车,而是救护车。
程唤站在远处看着程祁森被担架擡走,而黎妙哭得万分狼狈,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糊成一团。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的交易就此作废,不再会有再见的机会,可是黎妙去医院找了迟烟,将迟家姐妹与程祁森的过往种种通通宣泄而出。
迟烟晕倒的下一秒,他推门而入,将黎妙拉开。
大概是他太过紧张的态度引起的黎妙的怀疑,她很快猜出他的心事,在葬礼结束,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黎妙再次出现,以迟烟作为条件威胁他,从而进入深域娱乐。
当初怕她告诉迟烟,他才是扳倒程祁森的幕后之手,一路容忍黎妙纠缠,可现今的迟烟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再去担心什么已经毫无意义。
尤其是宋中岩已经做出小动作,如果让他知道个中纠葛,恐怕迟早要与黎妙暗中勾连。
公司里明争暗斗倒也罢了,要是因为这些牵连到迟烟,他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索性趁早将一切潜在的危机扼杀,免得忧心。
彼时的办公室内,只剩下暖气工作的细微声响。
苏洛屿的消息又跳出来,程唤扫了眼屏幕,无暇去看,耐着性子对面前的黎妙下最后通牒:
“留你在公司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好好珍惜,居然将心思动到了迟烟身上,那么抱歉,深域不会再留你了。”
话音刚落,黎妙突然咬牙切齿地发狠道:“迟烟迟烟迟烟……所有人满脑子都是迟烟……那是她活该!凭什么她能无知无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好,凭什么她现在能轻而易举重新开始,过幸福的日子,我却要在痛苦的记忆里沉沦,难以自拔?”
程唤拧眉,眼眸深沉:“我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不必对她这么大敌意。你们之间唯一的牵扯无非就是程祁森,哪怕他活着,你渴望的也是程祁森的感情,迟烟这个人存在与否,都无法改变程祁森不爱你的事实,是他辜负你,伤害你,你要恨,选对了人再恨。”
黎妙突然笑起来,眼眶红得骇人,她脚步踉跄一下,堪堪扶住身后的沙发,口中喃喃:
“真不愧是父子,居然说过同样的话。”
闻言,程唤眼底厌恶一闪而过,却见黎妙滑坐在沙发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他心脏病发作之前,我跟他闹过,说他不该为一个费尽心思想要逃离他的白眼狼动怒,结果他居然掐住我的下巴,说我没资格,没资格攻击她、讨厌她。”
“我说我哪里是讨厌她啊……我是恨她,恨她!”黎妙一边说着,一边按住心脏的位置,整个人颤栗地笑,“可程祁森居然说我恨错了人,让我选对了人再恨……哈哈哈……然后他就这么死了!”
“真是活该啊,程祁森,用他虚假的绅士风度、虚假的成熟妥贴、虚假的甜言蜜语……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他处心积虑维护在那个女人面前的形象,到头来呢?那个白眼狼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早把他抛之脑后!”
她越说越激动,按住沙发站起身,看着程唤冷眼旁观的样子,心中恨意愈发浓烈。她忽然就平静下来,擡手抹掉眼泪,俯身直视着程唤的眼睛,露出个嘲讽的笑:
“你凭什么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要说可怜,还有你,苦苦暗恋那女人多年,到头来被一个出现了不到半年的男人抢占先机。一个活着的人的爱你都得不到,你才是真正的可怜——”
这句话像是包裹着寒气的尖刀,狠狠插进程唤心脏。
他瞳孔一缩,眼中骤然升腾起怒气,一手指节收拢紧握,一手迅速拨通助理电话:
“通知人事,黎妙办理离职,立刻!”
助理很快出现,将黎妙带走。
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
程唤深而长地呼吸过后,定定看着自己因为过度用力收拢而失去血色的双手,忽而轻嗤出一个自嘲的笑。
到达圣庭,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冬天的傍晚看不见晚霞,只能看见提前亮起的霓虹灯。
秦姐已经做好晚饭,见程唤回来,忙忙碌碌地摆着碗筷。
看着满桌菜肴,他忍不住询问迟烟有没有吃过,秦姐却一愣,意外地回应说迟烟已经离开了,以为早就告诉他。
闻言,程唤动作微顿。
心中分明错愕,面上却撑出个平静的笑,淡淡地轻喃一句:“嗯,那就走吧。”
到底还是走了。
无声无息,毫无留恋。
深夜的客厅一片昏暗。
程唤没有开灯,拿着酒杯陷进柔软的沙发。
颈前的拉环项链被体温暖热,他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
很想去找她,很想很想。
可是没有借口,没有立场。
黎妙说过的话在耳边闪现——“你凭什么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要说可怜,还有你,苦苦暗恋那女人多年,到头来被一个出现了不到半年的男人抢占先机。一个活着的人的爱你都得不到,你才是真正的可怜——”
真话果然够刺耳。
眼底因醉意变得潮湿,程唤怔怔地看着酒杯中摇晃的红色液体,无法扼制的空洞感在心底蔓延。
这时,随意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长亮,应该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程唤擡手拿起,搁在耳边,听着听筒对面的苏洛屿夸张叫嚷:
“喂,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你!我收到你的消息临时去忙了,没机会给你回复,没想到你也不着急——”
“习惯了。”程唤靠回沙发上,手指抵住眉心,不怎么好奇地应声。
苏洛屿心虚一笑:“嘿嘿,大家忙嘛,轮回消息多正常,不过我有良心,发现大事必须告诉你。”
程唤:“嗯。直接说吧。”
苏洛屿语气立马变了,神秘兮兮道:“你之前那张卡,不是打不开吗?我中午试了一下,你猜密码是什么?”
这人的好奇心旺盛得让人难以理解。
程唤不答话,耐心听着。
“你的生日。”苏洛屿的声音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和盘托出,“包括我点进余额,看见的数字……余额也是你的生日。”
程唤送到唇边的酒杯停住。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却从没奢望过迟烟会拿他的生日当作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苏洛屿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开始头头是道地帮他分析:“阿唤你想啊,卡是提前准备的,还赋予了特别的意义。我仔细想来,恐怕不是你笃定的“划清界限”。毕竟谁也不会无聊到专门用对方的生日时间来划清界限啊!”
他顿了顿,谨慎道:“既然不是为了划清界限,那她会不会其实……”
如果不是准备与他划清界限,那么初雪那天她的答案——
程唤突然坐起身,双眸因为激动而充血。
他第一次如此慌乱而失态,甚至连身子都没有站稳就擡脚冲向卧室,腿边的毯子滑落,茶几的杯子也滚落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手机就这么被丢在旁边,隐约能听见苏洛屿疑惑地“喂喂”。
他什么都顾不得,奔进卧房,手忙脚乱地拉开卧室床头的抽屉。
抽屉内空荡干净,只有一个被细致折叠起来的生日帽,和一张生日卡片。
他终于停下来,小心地翻开卡片,细致查看。
卡片背面是简约精美的风景画——绵延山、梧桐树、澄黄落叶纷飞,像极了寻城的秋日。
这张卡片,只在放进抽屉前看过一次,他没能发现那最角落处,有一行不易察觉的银色字体。
程唤怔然凝视着那串英文字母,指尖微微颤抖,良久无法平稳呼吸。
因为上面写着:“YES,I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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