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两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职员散去,程唤有些倦怠地靠向椅背,手背抵住隐隐作痛的眉心轻轻揉了几下。
昨晚没有休息好,有些受凉,刚才又在暖气充足的会议室待了太久,也不知是被热风吹得憋闷,还是发烧了。
他没在意,拿出手机翻出联系人列表,看见迟烟发来的晚餐照片,眸中的神色霎时间缓和下来。期待了许久的日子终于来临,一整天时间,他屡次点开屏幕查看天气,预报显示落雪时间是八点半左右。
然而他心系的却不是自己的生日,而是关乎迟烟的那个答案。
程唤唇畔微弯,指尖在屏幕上跳跃,打下四个字——等我回来。
还未来得及按下发送,门口便传来助理的声音:“程董,老爷子来了。”
程唤动作微顿,顺手点下发送便站起身。
转身的瞬间,李渊学已经脚步稳健地迈步进入会议室。
标志性的拐杖握在他的右手,用来在站定时支撑身体,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了一圈,缓缓开口问:“小宋又给你施压了?”
他口中的小宋,就是宋中岩。
也是程唤从国外回来接手公司之前,在深域娱乐只手遮天的宋理事。
前些日子因为使了些手段送他的新欢鹿伊去了国外,错过了宣传造势的最佳时机,还在会议上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以至于后来宋中岩看他的眼神里都像带了刀子。
程唤见惯了太多对他有敌意的人,对这些自然不放在心上
但显然这位宋理事既不是善茬,也不太好惹。
宋中岩其人,是外公李渊学好友的亲儿子。老友去世早,便将年少的宋中岩托付给他,李渊学独女和他断绝关系,只能寄托思念到宋中岩身上,把他当做干儿子带在身边悉心培养,感情自然十分深厚。
宋中岩听话又争气,学业好,有能力,从毕业就进入深域娱乐,近十年时间,从普通管理层做到理事的位置,也算为深域做了不少事。
按理说,年龄和阅历摆在这里,行事作风早该沉稳得体,独善其身。
偏偏这人不贪财,不贪权,只贪一个色。
招惹的桃花债多得数不清,单从程唤回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已经听说了两位。
不过他和程唤结下梁子不单因为一个鹿依,兴许是程唤与他走得路子太像,也是一毕业就进了深域工作,但他从普通管理层开始历练,程唤却直接得了股份,当上董事,心里难免不平衡。
宋中岩却不知道,程唤根本无心和他斗,只是因为他同外公谈了条件,才迫不得已揽了这份外人看来是天降馅饼的差事。
于是面对李渊学的询问,程唤只是笑而不答,虽然今天这个突然发生的会议,多半因宋中岩而起,可是他实在懒得多说什么。
中午参加了一个宴请喝了些酒,从下午开始身体就不太舒服,本想早些回家,又因为突发情况开了长会,昏沉感越发明显。
然这些都是次要,迟烟还在家里等他,这是时隔四年再次和她一起度过他的生日。
程唤不想有任何遗憾。
彼时,李渊学见他不开口,带着调侃笑道:“你也是沉得住气?小宋可是在我这里打了你不少小报告。”
程唤闻言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随意。”
李渊学语气十分感叹:“这点你倒是和你妈妈很像,洒脱的很。”
程唤神情真挚:“不都是随了您么。”
一句话哄得李渊学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都变愉悦了几分。
故意奉承的话不是没说过,但这次却是程唤的由衷之言。
在外人眼中已为人妻的母亲温柔大方,相熟的人才知道,她自信独立,潇洒明快,是非常有魅力的一个人。
程唤自小虽然没有见过外公,但是相认相熟过后,他才知道什么叫虎父无犬女——他们的脾气秉性,乃至行事作风都十分相像。程唤猜想,母亲多面的性格兴许就是遗传了外公和早年去世的外婆。
“好了,既然你不愿意提这些,那咱们就不说了。说点正事。今天是你的生日,外公准备了一份礼物。”说着,李渊学一摆手,身后的助理便端着方正的礼品盒迎上来。
礼盒里是一款百达翡丽的腕表。
程唤在他的注视中试戴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外公。
腕表质感不错,能看出是外公精心挑选的礼物,但是此刻头晕目眩的感觉越发明显,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连呼吸也变得越发粗重。
“阿唤,你怎么了?”
外公大概察觉不对,皱起眉心,迈步向前想要朝着脚步不稳的他靠近,可程唤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摇摇头想要跟外公说句没事,却忽然两眼一黑,失了力气,双腿发软地向下倒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遭的场景都变了。
程唤躺在医院病房里,手背上贴着胶带,输液管正匀速滴着液体。
身旁的外公正襟危坐,双手习惯性地搭在拐杖之上,他神色严肃,看见程唤醒来先是无奈叹气:“烧到三十九度一声不吭,也是能抗。”
程唤轻轻弯了弯唇,眸子带着些狡黠:“是吗?我还以为暖气开高了。”
“混小子!”李渊学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嗯,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程唤声音很淡。
生病而已,当然不算什么大事。
他自没有父母过后,早早学会了什么叫硬抗。小伤小病的愈合不过是时间问题,熬过去就好了。
李渊学无奈摇头:“不是什么大事……谁家过生日当天昏厥被送到医院去?不过啊……看你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
闻言,程唤的神色忽然一变,他慌忙坐起身翻找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李渊学见状虽不明所以,却也很快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让他查看程唤的手机是不是忘在了公司。助理回过来,说手机在慌乱间掉在了办公室门口,现在就送过来。
可墙壁挂钟显示八点,程唤没办法再等。
他和迟烟说好了最迟七点半回去,现在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他还没带手机,连句解释都没有。
“外公,我有事要先回去,先不输液了。”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将李渊学吓了一跳,诧异道:“家里有什么事这么急?”
程唤无心回答,眼看输液瓶中的液体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直接就着胶带把针拔了。
他对这些很有经验,拔得准而迅速,按紧针口,捞起外套就要离开。
“阿唤,还有一瓶没输呐,你在慌什么!”
李渊学在身后将拐杖敲得“嗵嗵”响,拦不住他执意要走,只能快步跟在身后,喊着门口等待的司机,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让他备好医疗用品赶去程唤所在的地址。
五分钟过后,车身掠过夜晚绚烂的霓虹灯。
程唤手指敲打膝头,心中无限焦灼。李渊学执意要送,他不好拒绝,又没办法用旁人的手机给迟烟消息。
李渊学虽为人爽直,但骨子里还是思想传统古旧,否则也不会多年至今也不谅解他的父亲。
他曾经试探着与李渊学提过迟烟,还未来得及说起他的感情,就被李渊学眼中的冷漠和鄙夷击退。
那样的眼神,他舍不得让一无所知的迟烟看到。
最重要是,他对她好,为她付出,是他自己的事,她不该承受这份偏见。
八点一刻,李渊学的专用车抵达圣庭。
程唤匆匆道别便推了车门直奔电梯方向。
他走后,加长林肯在夜色中缓缓降下车窗。
司机恭敬地问:“李先生,现在回老宅吗?”
李渊学神色沉沉,蹙眉望向高楼之上,须臾,他低声开口:
“不急,在楼下等我。我倒是要看看那间房子里究竟是藏了何种让他着魔的东西,让他一改常态,慌到什么都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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