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唤,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你的成熟。比我小的年龄,却能那么从容,有轻松掌控全局的气场,想要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很成功,好像没有什么难题能把你压垮。”
所以她常常想,如果她和迟玉没有遇见程祁森那该有多好。
如果没有遇见程祁森,姐姐也不会被人杀死,她也不会中途辍学,患上恐慌症和抑郁症,被养在温室里,远离了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没遇见他,她会好好上学,好好毕业,好好上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别人年长几岁,却比别人落后好几年。
迟烟的眼中氤氲起雾气,没能坦诚地将后来的话告诉他。
程唤却是似乎没料到迟烟会这样讲,他表情微顿,再擡眼,眼中露出真挚的神色:
“可我觉得你也很成熟,外柔内刚,会止损,会反击,那些缺失的社会经验很快就会被填补上,因为你积极,有动力,甚至比很多人多出一份敢于尝试的勇气。所以,迟烟,你其实很优秀。”
话音落下,迟烟怔怔地看着程唤。
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表情说这么多话。
也因为这些话,让她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怪圈,在无尽的假如和后悔中度过,忘了去看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优点,不是一无是处。
原来有时候不需要过多审视自己,反而要学会和自己和解。
大概此刻太过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程唤收回视线,又作势要抽一张纸,挑眉问她:“还继续吗?”
迟烟深呼气,从思索中抽离,克制自己抽噎的声音,豁然道:“其实没什么好哭的。为那些人掉泪不值当。”
程唤闻言赞同地颔首,他的瞳仁黑而莹润,认真看人时,总觉得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如果不是冷峻的面部线条和眉型给他平添几分气场,怕是也不会总让人产生距离感。
但这份独特的气质,却巧妙地融合在程唤脸上,好看得浑然天成。
迟烟想,倘若程唤去当了艺人,仅凭着一张脸也是要大红大紫的。
视线之中,他伸手拿起中控台上放着的一片残缺枫叶,眼中的情绪变淡:“很开心今天你能够信任我。”
他说的是迟烟将地址回复给他的事。
迟烟盯着在他指尖转动的枫叶,自嘲一笑:“那个时候以为是和驾校的朋友一起吃个便饭,到了才发现完全不同,面对那么多陌生人,心里不慌是假的。我还要谢谢你及时出现,送我回来。”
说着,她看向程唤,终于将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阿唤,很抱歉这些天躲着你,是因为没想好要怎样妥善处理,所以先用了逃避的办法……”
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些,程唤手指微顿,却没有看过来,敛眸回应:“我知道,谁碰上这样的事,都是要被吓到的,你没有错。”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过恶意,也不想给你造成任何伤害。如果想逃,那就继续逃吧,只要不对我产生厌恶,怎样都行。”
迟烟意外于他的坦诚和妥协。
可是感情的事向来都是无解,没有爱意,即便再好的人也无法勉强。
兴许他是因为从小失去亲人,缺乏安全感,认识她之后将对母亲的依赖转移到了她身上,从而将这种感情误解成了爱情?
这样的现实告诉给他,恐怕太过残忍。
迟烟不忍心伤害他,在心里想了许许多多能够委婉地拒绝他,开解他的理由。
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十月的天,程唤的额角竟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迟烟一愣,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的手心微握,似乎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抵在肚子上。
“阿唤,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迟烟想起上次他肠胃炎发作的时候也是忍了许久,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唤摇头:“没事,中午和晚上没吃饭,可能是胃在抗议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迟烟无奈,“楼上有药也有面包和粥,你先垫垫,免得不舒服。”
他不回应,起身靠在椅背上,喉结滚动,从储物箱抽了一瓶矿泉水开了盖子准备喝。
迟烟擡手拦住,将瓶子拿走拧好,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别喝这个,太凉了,上楼吃药。”
他仍是不动,迟烟有些恼火,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却反被他一把攥住。
程唤眼睫压低,黑眸中似是有无数复杂的情绪沉浮不定,须臾,他声线喑哑地问:“你不怕我了?”
迟烟被问住。
她承认,在刚知道的那瞬间确实怕过,可是回想往日,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反而帮她许多,甚至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刻救她性命。
不过是一份难以言喻的情感。
连她都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强迫他去控制……
迟烟松开攥紧手心,终于释然。
“不怕了。”
那之后,程唤终于同意和她一起上楼。
客厅灯亮起,迟烟关上大门,将他扶到沙发上落座。
十分钟不到的功夫,她简单快速地热了个粥,又把适量的肠胃药拿出来放在他手边,叮嘱他好好吃完,才放下心去卧室换衣服。
今晚算得上是一片混乱。
她回想着方才被一群人背地里品头论足的场景,不适地将混杂着多种气味的裙子丢进洗衣机。
等洗了手出来,却看到程唤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客厅光线明亮,映得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眉心也蹙着,似乎睡得不算安稳。
也不知道程家别墅被卖之后,他住在哪里,没了人照顾,连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好好吃。
迟烟无声叹气,回到卧室拿了一套薄被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盖好。
夜风吹起窗帘,惹得派派“呜”了一声。
意识到它想叫出声的瞬间,迟烟迅速将食指抵在唇边,对着派派表示制止。
小狗很乖,咧开嘴,摇摇尾巴,又乖乖趴了回去。
迟烟松口气,转身离开客厅之际,却忽而听见程唤用很浅的声音说:
“chiye……”
她顿住动作,低头疑惑看向沙发上的人,他的双目仍是紧闭,长睫不安分地颤动着。
原来不是醒了,是睡梦中的呢喃。
夜风又起,荡起洁白的窗帘。
男人呛咳一声,将头偏向舒服的位置。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程唤的梦呓,是轻轻一声:
“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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