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恒不是故意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这么做了,他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收回,但又想,这时候收回来岂不是显得他很心虚?
看见温素音乖顺地张口接过他投喂的食物,他心里莫名高兴起来,就像小时候,在树林里遇到了野鹿,他喂给野鹿树叶,野鹿听话地咽了下去,还温柔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和那时候一样高兴,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让他快要胀开。
于是他又喂了她两颗才收住手。
温素音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路过,进来看看。”他拿起桌上的一本文书,“这是什么?太乐署?”
“哦,你说那个,今天太乐署刚刚送来的。”温素音解释到,“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太乐署登记为官办琴馆后需要听朝廷调配,每年都有场子需要完成,本来说是要下个月再开始的,但后天有一场的琴馆出了问题,好像是他们的琴师一起吃酒全部吃坏肚子了,其他琴馆调拨不开,太乐署便转派给我了。”
赵明恒打开扫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南瓦坊顺义桥头精二家戏院?”
温素音乐呵呵地说:“第一次,是个小场子。”
赵明恒觉得温素音根本没抓到自己话语的重点,他强调到:“不是大小的问题,是南瓦坊那种地方,乱糟糟的,鱼龙混杂,那附近是码头,许多三教九流还有民夫苦力都在那里,你怎么能去这种地方?”
她应该在风雅清贵之地抚琴,怎么能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被一群闹哄哄的人围着,弹他们根本不懂的琴音呢?
这是暴殄天物!
还有那些好色之徒,他们只会想着这新来的琴师长得好看,打着听琴的幌子肆意围着她看,甚至可能对她生出非分之想,起哄调笑,想到这种可能的画面,赵明恒觉得极其不痛快。
她只抚琴给他一个人听就够了。
“南瓦坊是乱了一点,我知道的,不过正是因为人多朝廷才会选那个地方啊。”温素音擡高些身子,直接伸手把文书从赵明恒手上抽了回来。
“既然答应了,该办的事情自然要办到,这是我们琴馆对朝廷尽忠呢。”她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腔调说到。
“为朝廷尽忠?”赵明恒眼中含笑,咀嚼着这几个字,这样一本正经卫道士一般的词句从温素音嘴里说出来也带着几分讨人喜欢的味道。
“怎么,难道不算?”
他委婉地说:“自然算的,毕竟是官府的指派,只是我觉得朝廷在享乐上应该少花些钱。”
赵明恒很想说,其实他一直觉得朝廷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很不应该,全国那么多乐坊,累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完全可以用来把军营里的装备修整换新或者加固城墙什么的。
温素音说:“这才不是享乐呢,这制度还是从高祖皇帝立朝的时候就定下的,高祖皇帝崇尚简朴,却仍然要坚持做这个,难道高祖皇帝是傻的么。”
赵明恒自然不能说他家先祖傻,他强调,“贤皇后爱音律,高祖与贤皇后鹣鲽情深所以——”
“我倒觉得贤皇后只是一方面。”
赵明恒问,“那另一方面是什么?”
温素音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百姓们开心啊。”
她想起小时候陪父亲出场子的时候,台下掌声雷动,她趴在栏杆边眼巴巴地看,父亲结束后抱着琴到后台接她回家,脸上满满的都是满足快乐,“素素,他们都很开心呢。”
“百姓们也喜欢杂耍戏法,我的意思是……改用这些,更省银子。”
“这些不需要官府出面,随便找哪条街都能找到许多卖艺的,但是稍微能上台面的正经乐师,那就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的了,除非官府派场这种不收钱的时候,他们没有机会体会的。”
“又要与民同乐富有趣味,又要教化百姓不能太过低俗下流,大概高祖算过,请乐师是最划算省钱的办法了。”
“你想想,如果选唱戏或者精心编排的舞,一场下来人更多更费钱。”
“想当年北狄来犯生死存亡之际,云鹤先生作《杀敌歌》,在城楼面敌鼓琴,引数千人慷慨同歌,壮怀激烈,城内男女老幼齐心协力共抗强敌,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音律对引导人心的用处?”
温素音强调到:“所以有我们为朝廷效力,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现在又没有敌人。”
“那就让他们感受清平之世的和乐之美。”温素音一本正经说完,还点了点头。
“好吧,你是打定主意要去了。”赵明恒无奈道,“那你效忠朝廷的时候记得让青苗跟紧,呆得不舒服就回来。”
温素音笑道:“知道啦。”她的手指在肩头的发梢上缠了缠,“你总替我操心。”
……
一望无际的广阔土地上,一长队蜿蜒不绝的队伍在缓慢前进着,队伍人很多,里头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中间还有一些容貌比较硬朗眉眼比较深的一看就是外邦人的。
“赵大人,此次总算圆满而归啊,一想到快到京城,我人都松快了。”居中的马车上,一位老者眉开眼笑地与对面人说,“你献给王太后的那一支曲编排可真好啊,之前那些玉善国人还得意得很,看低了我们中原的曲子,你一出手就把他们震住了,惹人沉醉啊,等回去了我一定要上报你的功劳。”
赵昕眉眼沉静,“正使大人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借用了当地一些乐器,重新编排了一下罢了,不当什么。”
“这么久了,咱们也算是知交了,赵大人不要谦虚了。”
“是啊,这么久了。”终于,要回大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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