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中一个高壮黑胖的说话了,“没事,大妹子不必害怕,我们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他笑得还算和善,“你也是这戏班子的?唱的哪行?”
宋阿花往后退回到宋母身边,垂下头说:我没啥本事,跟我娘在这打杂,赚点糊口钱。”
黑胖兵丁没多想,他”哦“了一声,对她失去了兴趣,他的目光顺着宋阿花的方向落到了她身后的温素音上,不由眼前一亮。
他问班主,“她是弹琵琶的?”
班主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依旧从容,“是,看不见了,也怪可怜的,和她男人搭了个小班子。”
黑胖兵丁这才注意到温素音旁边的赵明恒,看了眼他腰间的箫,兴致勃勃道:“琵琶和箫?很少看见这样搭配,也是挺新鲜的。”他向赵明恒和温素音的方向走近几步,“你们来一段吧,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呢。”
旁边他的同僚听见也附和道:“是挺有意思,来一段好了。”
又看班主,“班主,方便不?头儿喜欢琵琶,让他们来一段助助兴。”
班主脑袋上的冷汗都快落下来了,看看兵丁们又看看温素音,嘴巴如抹了浆糊一样张不开,“这……这……怕耽误官爷们差事。”
“不碍事不碍事,听一小段就行。”
班主一时说不出话来了,眼看就要冷场了。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呜咽箫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赵明恒吸引了过去,只见他旁若无人自顾自拿起了竹箫,闭眼吹奏,仿佛不在这嘈杂的船上,而是独坐幽篁里,这箫声极妙,气息绵长,似带着无穷无尽的幽幽之意,就算是完全不懂音的门外汉,也会被这箫声的精妙吸引。
没有人再说话,黑胖兵丁也目露欣赏,长矛落地,身子斜倚在杆上,凝神细听。
班主是有几分见识的,撚着胡子自言自语:“是《关山柳》啊,妙曲。”
温素音也在听,当这箫声从身侧响起的时候,她先是震惊,“秦煜”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他在箫上有如此身后的功底,但很快这些需要她分神的情绪便顾不得了,这箫声太妙,她突然就体会到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高明的乐声的那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酣畅淋漓的愉悦,这箫声仿佛带她穿过层层阻碍,又回到了她最为幸福惬意的那一段时光,一方小院,挚爱亲友,也是这样动人的乐音……
“素素,为父新谱的这支曲子妙不妙?”
“妙!”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温父笑叹着摇头,“我可是认真的,你不能因为我是你爹就万事顺着我的心意来。”
“我才没有偏袒,本来就很好,你说对不对,师兄?”温素音向一旁正在誊谱的赵昕求证。
年轻的男子笑容温和,“自然是的,师父这支曲极好,若参加大比定然能拔得头筹。”
……
在众人的目光下,温素音席地坐了下来,只见她熟稔地将琵琶调整姿势抱在怀中,右手轻擡,信手在琴弦上拨动开几个散落的音符,恰与赵明恒的箫声合上。
开始声音是稀疏的,如珍珠落盘,左手同时穿插轻轻转动琴轴的动作,渐渐地,双手似乎找到了合乎于这把琴的尺度,琴弦也调教准了,琴声于是越发流畅丰富,高低错落,灵动而缠绵,并不抢了箫声的风头,而是穿插其中,恰到好处地将它托着,描补上它间或漏出的一小片单调之处。
琵琶声响起的时候,赵明恒也睁开了眼,他凝望着坐在他身侧的温素音,只能看见她鸦色发髻垂下的发顶。
那双漂亮得令人赞叹的手此刻似乎终于得到了足以匹配的装饰,带着令人炫目的色彩,灵巧地令人叹息。
她是一个十分高明的合奏者,他的箫声似乎也被这琵琶牵引着,无需任何思考或需要刻意为之的努力,就这样倾泻而出,顺着去势奔洒,溅出点点银色的水花。
赵明恒从未和旁人合奏过,他不知道和旁人合奏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四周隔绝,神思飘飘。
这一刻温素音仿佛在发光,超凡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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